剑颂-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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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一旦死去,下一瞬间。儒门必然四分五裂!
“……这其中,漆雕氏之儒,这一派之所以是争夺儒门正统最有力的竞争者,全是因为当年仲尼把《尚书》交给了漆雕启!”
范睢的声音落下,许多人面目在茫然之后,陡现惊恐。
尚书……也就是《书》!《诗》、《书》、《礼》、《义》、《春秋》!儒门五宗之一的《书》,居然是仲尼亲传给漆雕氏的?!
掌握五宗,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漆雕氏之儒,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他们认为,人之性,有善有恶。”
“人之初,性本善?本恶?本无也?”
范睢笑道:“商君以为,人之性格,既贪婪又丑恶,故要以刑法约束,压制人心中的恶面,此等论调,与荀子先生曾经的论题,亦是一样的。”
范睢忽然对程知远问道:
“程夫子,以为如何呢?”
第五百五十三章 ,君当爱法,法当爱民,民可为法而死!
程知远道:“人之初,性本恶,我的观点与老师一样。”
“不妥。”
范睢还没有继续和程知远吹水,漆雕氏之儒中,那位圣人却是呵呵笑着,看向了程知远。
“程夫子,世上最年轻的‘子’,老朽漆雕晖,真是久仰夫子大名了。”
“如雷贯耳。”
程知远向他还礼,漆雕晖道:“夫子方才与应候言,人之初,性本恶,此言与商君,荀子相同,商君以为,人之恶意,需要严刑峻法不断打磨,方能压制,却不能消除,而荀子认为,人之恶,需要不断劝说,教化,如此当能把人之恶意消除到最小。”
“程夫子以为商君之言妥帖,亦或是荀子之言妥帖?”
漆雕晖一番话,让杜仓的目光警惕起来,法家三圣人中,有一位冷笑:“先言不妥,再让程夫子抉择他老师与商君之高下!”
“阁下祸水东引的手段,玩的真是炉火纯青,程夫子乃荀子弟子,多年经受荀夫子教诲,自然认为法家惩戒手段过于严厉,如此,我法家必然不服气,倒是不和你争斗,反而我等两家性恶派却先斗起来了?”
“漆雕氏祖上怕是养鸡的吧!撒米斗鸡,这怕是祖传的手艺了!”
漆雕晖听着这位圣人呵斥,笑了两声:“却是瞒不过法家人物啊,罢了罢了,这等小手段,倒也羞于使去。”
“只是我以为,足下二家所言皆不妥当,人性是既善又为恶的,严刑峻法不可断,但不可全取,我听闻告子曾言:无善无不善;仲尼曾语,性相近,习相远。”
“所以,其实我只是想要指出荀子论点中的不足处,应该摒弃全数为恶的观念,不应当一棍子打死,人之中,亦有生来性善者。”
“上古帝王生时……”
漆雕晖引经据典,先夸了一通上古帝王,再说他们生来就有德行,看起来像是子思一派的“俗儒”的说辞,就知道夸夸其谈,搞政治斗争扯虎皮拉大旗,但法家三位圣贤却没有一丝放松。
因为这根本不像是漆雕氏之儒的作风。
范睢不免失笑:“列位!漆雕氏之儒,大隐于市,有守道之风,可什么时候变得和子思一派一样了!”
却不料漆雕晖点头道:“人本有两面。”
“正如应候所言,漆雕氏之儒,是大隐于市的修行者,是尊天礼法的大成者,任侠尚廉,安贫乐道。不应该冒出和子思一派一样的说辞,但应候啊,这又何尝不是我这一派的两面性呢?”
漆雕晖道:“荀子那般聪慧在对待礼的态度上却也迂腐;孟子那般愚钝小气,却在面对大危难时能舍生取义;子夏是万法之宗,却也曾经因为哭丧母亲与儿子而遭到曾参的怒嘲而不敢还以颜色。”
“如今日之秦国!”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正戏来了!
“秦之法,严刑峻,虽然强,但刚过易折,不宜久存!”
“还需——变!法!”
漆雕晖直视杜仓,老圣人冷笑起来:“你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了在秦国有一立锥之地,亦或是……”
“为了可笑的天下大义而来,为了那山东六国,貌似无辜的……王侯百姓?”
杜仓猛是怒喝:“漆雕晖,你若是为学派而来,老夫还高看你三分,若是来给人当说客,休怪老夫撕了你的脸面!”
漆雕晖:“杜仓,你错了,我不是为任何人而来,而是……为秦国计较!”
但这话出来,不仅是法家,围观群众也多有低沉哄笑之音。
魏冉不冷不热道:“如果给说客分个等级,您无疑是最低劣的一等了。”
“秦国早已变法,若是再变,不是变法而是乱国!”
为秦国计较?
这不是废话,哪个说客不这么说,老掉牙的开场白了。
漆雕晖却是真的叹气:“秦国吃的太快了,需要缓一缓,消消胃口,凡事都有两面性!不可以走去极端!”
“秦法之强,强在转移内忧,得军功者授以爵地,因为天下广袤,土地极多,但如果六国尽殁,如果有朝一日,天下定于秦法,功无可,地无可分,难道要不远万里前去更西方,征天毒之地吗?”
“劳师甚远,弊大于利!”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忘战必危,好战必亡!”
“人心若散,则秦灭矣!”
漆雕晖严肃道:“非是废弃秦法,而是要改良秦法!祖宗之法,莫非不可变吗!”
杜仓哈哈大笑起来!
“漆雕晖!法,是用来制人的,王之下,你我皆同,强行公正!”
“而不是让人肆意去篡改法律!法,有它的绝对性与公正性,并非时祖宗之法不可变,而是如今,不需要变!”
“法是一切根本!如勒住天地的缰绳!若是谁都能改法,今日你一笔,来日我一划,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法制,法制!是依法之制度,更是要以法来制之!”
“你想要借助秦国变法,来为接下来的儒门八派之争敲定结局,想法很好,但行事,或许有些愚蠢了!”
漆雕晖道:“法非人所制也?秦法也是商君所写,既是人写,自有考虑不周之事!二三百年前的人,怎么能看到二三百年后的事?”
“时与世同,事与世移,日月将错,星辰亦是百年一换!”
二人激烈争辩,如火如荼,此时范睢见到秦王动了下眼睛,望向远方而不看近在咫尺的二人。如是受意,便开口问程知远。
“夫子以为谁胜?”
众人都看向程知远。
程知远却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人之生,固小人也。”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所谓两面,其实不存在的,人本就是只有一种本性,称之为本能。”
漆雕晖与杜仓皆没有言语,等待下文,只是本能二字,让他们有了些遐想。
程知远:“不可学、不可事而在天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
伪即为,意即人类的作为。性和情是天生的,人不可干涉,也不应该干涉。但人的后天选择、思考、学习、行事,却完全取决于人,应该由人自己承当,“天”也同样不可以干预人事。
“人本不懂法,法从何来?天降也?商君之法,等级之法,强国之法,但在我看来,却不算法制,充其量只能说,是‘以人驭法而制之’!”
“《商君书·算地》:夫治国者,能尽地力而致民死者,名与利交至。”
“治国者讲爱民、利民等不过是手段,目的在于用民。”
杜仓冷着脸:“国君不为用民,算什么国君?”
程知远制止了他。
“错,用民不当为国君所用,而是应当为国所用。”
杜仓:“国君即是国!”
程知远摇头:“国君非国!法非君法,当为国法!”
“不是你秦君遵法制,而是应当让这个国,本身就该有这般法!法非君之法,实本为民之法!”
“君当爱法,法当爱民,使民护法,可为法而死战,君持法而令民,民爱法而心甘情愿为国效死,君当为民而颂之,而不当持法以为驴鞭!”
“如此般,天地之间,便莫有可挡者!”
声音振聋发聩,响彻天听!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万法之法
法家的思想,说到底,虽然开启了法制之先河,但最终还是为统治阶级服务,只不过这个统治阶级,变成了君王一个人,而非是大部分人。
这也是老氏族从统治阶级降低到被统治阶级的根本原因。
以往宗族之法大于国法,国法不可审宗族之法,而商君变法之后,宗族之法低于国法,甚至被引为私刑,而几乎被废弃,老氏族威严不再,民众不再惧怕世家宗族,而是以秦法之刑令为根本,老氏族若是敢僭越秦法,那就要被杀鸡儆猴。
不论是法,术,还是势,三派的核心思想,都是“为君定法”,法之一派,是秉承“人亡而制不息”,这就是法制之治,从三家之说来看,也是最好的一种,人死而制存。
术则是以君王之身施展驭下手段,讲究如何以阴谋算计控制臣下,也就是所谓的政治斗争。
而势,君持柄以处势,故令行禁止。柄者,杀生之治也;势者,胜众之资也。即“独裁”主义,君王要有绝对的威严,以独裁而得无为之治,臣不敢不尊君之令,君令即法度,乃至于一言一行都让臣子恐惧。
但今日,程知远所说的这一些话,则有些颠覆法家三派的意味。
因为程知远所说的法,非君之法,而是民之法!
“荒谬无稽!”
杜仓大为震怒:“升斗之民,生来有性恶,不以法治之,民者好逸恶劳,如何肯为国效死,民与法本就是对立面,秦之法已是天下最上之法,改无可改!”
“若使民纵法,君将不君,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从某些意义上来看,杜苍的话其实也并没有错误。
程知远却是摇头:“我只是说法当为民之法,但要如何让民爱法,你做不到,便不要说旁人也做不到。”
杜仓指着程知远:“夫子可知当年秦国私斗成风,此风因何而止?”
程知远:“商君立刑,杀缚私斗两村三百余人,其私斗主谋腰斩弃市,协从者重罚,私斗乃止。”
“正是如此!”
杜仓大喝:“人之性恶,贪婪有欲,不以法度治之,欲物无止也!凶厉不息也!无公斗之勇,而喜于私斗,这样的民,如何使法为民,如何使民爱法,你来说说!”
“你说法若是维护民之利,那也就是说,让他们继续打下去,打光了才好吗!”
老圣人是真的生气,程知远所说的话,既是法家之道理,却又背离法家之核心,是貌合神离,离经叛道之语!
然而却不想程知远反问道:“你不使民众知民智,知大义,知善恶对错,政府不为民众寻找安身立命之地,不把民众生计放于首位,不想着如何解决私斗根本,流落于表面,却只想着以严刑峻法压制民众,若此非弱民,又何为弱民!”
“此也为法度!漏豁如天!”
程知远大手一挥,其袖猎猎作响,杜仓脸色一肃,沉着面孔道:“使黔首知智,使其霍乱纲法么!士修书数十年,尚且不能全遵从本心,仍受欲望驱策,若使民开大智,国不亡否?!”
程知远:“放任自流当然会亡国,但基础教育从来刻不容缓!”
“关键在于下一代人!黔首之子虽然贱,却也有向学之心,仲尼开私学之先河,第一次使得学子无贵贱之分,遂有圣门出,天下庶人为之欣喜!士者高高在上,浑然不知民心所向四字!”
“春秋时代,国人可以废立乃至于驱逐不贤的国君,至如今,却再无国人敢这般作为,是因为如今的君主威严远远强于过去,如今的各国民众,无论是国人还是黔首,都远远愚昧于过去!”
“你们害怕变法,因为乱的不是国……”
程知远看似是指向杜仓,但却是指桑骂槐,在点戳很多人!
“乱的是你们的国!”
这种变法过于可怕,很多人听得都是脊背发凉,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士的代表,是秦国体制内还能存在的,为数不多的强大贵族。
国与贵族之国,有根本的不同!
“你想说,春秋故法更好?!程夫子,我未曾想到你居然是这般愚蠢之人!”
杜仓神色很难看,法家的存在目的就是中央集权以及弱民,若是民强君弱,确实是有可能重新出现春秋时代国人驱逐国君的无厘头事件。
程知远叹息一声,像是恨铁不成钢道:“罢了罢了,你这老圣人这般愚钝,其实恐怕也不是愚钝,而是不愿意听从我这骇人的话吧。”
漆雕晖适时道:“夫子所说是极有道理的,但却与世之法流不符啊!”
“依我所见,儒也好,法也罢,都乃一道之极端,而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一昧走咸,走淡之路,若是儒为表,法为骨,岂非更好?”
漆雕晖给出了他此行的答案之一,但是杜仓却并不买账。
而程知远则是震声道:“此之中庸,不堪用也!”
“表象与里象皆变,但核心未变,便不过是只披了羊皮的狼!”
“怎么士之利为国之利,民之利非国之利吗?说到底,各位在意的,既不是士之利,亦非民之利!”
“而是【权之利】吧!”
程知远这就是赤裸裸在这场辩论赛上撕开了所有人的脸,但在场的人却也没有几个能说出不对二字的!
因为这确实是事实!
漆雕晖沉默一会,而杜仓则是冷笑道:“那仲尼也曾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士都不懂的东西,民会懂?”
程知远:“哦?可我怎么听说,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呢?”
杜仓为之一窒。
程知远:“断句很重要,我相信您是知道这句话真实含义的,只不过,与商君书相悖罢了!”
“就事论事,仲尼之道过于理想与迂腐,不可用于国事,但可用于国智,而商君之道,若不弱民,则远胜仲尼多矣。”
“以法之制,兼儒之德,行墨之事,法既为人民诉求,有国方有为人民之法,无国则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