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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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奕珩蓦地勾唇笑了下。
就这一笑,令匪徒们再也不敢逞强。下意识丢了人质就欲奔逃。
——怎可能叫他们逃了去?
木奕珩摆了摆手,身后的骑队破开雨雾,持刀追围而上。
木奕珩垂头瞧一眼地上吓得不轻的人质,抿了抿嘴唇,没说半句安抚的话。
他自来不在乎什么人质。
只求速战速决,杀伐狠绝。
世上再无甚人和事能叫他心软。
一如他初入南疆,坑杀三千俘虏。杀神之名从此传开,南域部落赠其名号“杀人魔”。
他境犯边之民,不论不审,直接斩首挂于城头。犯境之军,不论降否,永无改节之机,只要落在他手上,无人能得善了。
这才巩固边域。叫无甚把握的小部族不敢轻易冒险偷袭。
确定所有匪人皆死,木奕珩指派了两名骑兵护送那一家男女上路入城。
他目视前方,蜿蜒的泥道似乎没有尽头,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他肃杀的面容。
他分明面无表情,可悲凉、孤绝、哀伤、无望、和汹涌的恨,无声无息填满他五官每一处棱角。
随着木奕珩的到来,远近十几个镇上迅速太平下来。
流民安置在城外的帐篷里,用帮助砍伐、修缮被水冲毁的民宅等劳力,换取每日定时施粥——不容他们不听话。接管城防的杀神见不得任何刺头,城门口挂满被凌迟斩首的尸体,那正是给他们的警告。
木奕珩所到之处,留下的凶名一直远远传开去。新上任的阳城太守黄持战战兢兢地侯在府衙门外。按军中传报,今日午时那杀神就该入城“辅助安抚”灾民。
等到未时还未见人影。派了几波人去打听,原来人早已入城,未表身份,混在流民之中,顺手治了一拨乌合之众,已经强行夺了城门的管辖权,在门前安排每一个进出的灾民登记画像造册。
黄持冒雨匆匆赶到北城门,一眼见到一个年轻男人立在城上,居高临下俯瞰城内布局。
他直觉那便是他要迎的贵客,连忙下马拜道:“下官黄持,恭迎木帅。”
…………
木奕珩此来一路杀伐,兵士还好,只是马匹受损严重,这一晚破天荒答允停在城内休整,并赏脸地出席了黄太守准备的庆功宴。
他行事向来不拘小节,黄太守有意示好,送上来的黄金珠宝,瞥都没瞥一下就当场命属下分了。
这人不计较名声,不怕功劳折损,有好就收,有匪就杀,不多言语,座上只一味饮酒。
酒过三巡,重头戏来了,美人鱼贯而入,各穿得衣不蔽体,黄太守打量木奕珩神色,见他观舞甚为认真,心中暗喜,暗中吩咐待会宴毕将最美的二人送到木奕珩房里。
座中各人闲谈。木奕珩这一拨“贵客”均不说话,为解尴尬,只阳城一边的官吏说得热闹。
说了几件城里的稀罕事,有人眼珠一转,知道木奕珩是大都而来的世家子弟,不免要在他跟前卖弄一二自己在大都的人脉。
便道:“自打暴雨突降,远近各镇均已乱成一团,流民暴徒横起,闹得民不聊生。只我阳城尚好,太守大人决断英明,未叫百姓损失过多。”
“……连京里贵人的亲眷今尚在我阳城内避难。”
“……帅爷可知卫国公爷?……”
木奕珩眸子一转,终于看向说话之人。
“他亲眷原在下头镇上养病,因镇内受灾过不安生,故托庇于黄大人,……黄大人心善,其实便不是国公的家眷,哪怕只是寻常百姓,见他们孤儿寡母落难,也势必要帮扶一二……”
木奕珩嘴角勾了勾,说出今日宴上第一句话。
“哦?据我所知,卫国公亲眷俱在京城。此地荒蛮,国公亲眷竟会流落至此?”
如此不留情面地将人家治下之地称为荒蛮地,尴尬得众人面上不由自主抽了两抽。
那小吏硬着头皮道:“小人不敢欺骗大人,如今他们就宿在府衙后头的别院里头,那护卫亲自送来的公文,岂会有假?”
木奕珩腾地站起身来。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木奕珩垂下眼眸,手抚在腰侧匕首上头,“带路!”
…………
林云暖刚哄睡了女儿,途中马车破损,母子三人都淋了雨,小女儿年幼体弱,一进城就发起高热。走得匆忙,新住处还没打点好,就听从护卫劝谏,留在太守庇佑处。
她刚要吹灯,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她肃容坐起身来,拢了拢头发。
卫国公大名一出,城内无人敢来造次,如此整齐划一的脚步,说明事情不同寻常。
林云暖望一眼床里睡着的孩子,遮好帐子。
外头听见悦欢的惊呼声,下一秒,有人掀了内室的帘子。
千算万算,算不到此刻遇着了他!
木奕珩眸子如被冰雪冻住,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沉默,对视,犹如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身后阳城官吏们追上来,一见木奕珩已经无礼闯了贵人的屋子。他们面如死灰。
木奕珩他们得罪不起,卫国公他们更得罪不起。
怎会有这样的人,听说旁人亲眷在,竟发疯闯人屋子!
真真是野蛮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
第96章
适才木奕珩说“带路”时; 阳城官员们都懵了。
他们提及卫国公; 不过想要木奕珩高看他们一眼。
毕竟在当地军方政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强行夺下城中防护,这做法无赖又霸道。
奈何他是有朝廷调令的。就是不给当地军/政面子; 黄太守等人也只能暗闷着这口气。
本想用卫国公替自己长长脸。
毕竟木家如今退避朝堂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木奕珩辖制南疆虽封了帅名; 但地处偏远只是荒蛮之地,手伸不到旁的地方。
谁想震慑无用; 木奕珩顺杆就爬一听人家亲眷在城内竟当即要求相见。
官吏们对视一眼; 心想那妇人连他们这些人求见都不露面难不成会给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脸面?
端看木奕珩如何被拒门外; 脸色又是如何尴尬也极精彩。
这么一想; 黄太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却谁也没想到,木奕珩不是来“求见”的。
人到了门外; 直接抽刀劈了门轴。脚一踢踹开了守卫。
他大步流星在前; 手下兵将在后,把黄太守等人远远隔开。
林云暖所住之处原有守门的官兵。因是黄太守亲带人来; 他们自然不会横加阻拦,谁知来人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硬闯。
林云暖身边的两个护卫正在屋前守卫。
木奕珩淡淡瞥一眼两人,不用他动手; 不等两人呼喝问话; 他手下的人已经出手钳制住了两人。
木奕珩直接进入内室。
他心里一片空白。
他找了一年多。从临川王处下手,从林熠哲处下手,从筠泽林家下手; 甚至从唐逸和沈世京下手,独独没有想到过卫国公。
印象里这两人不可能有交集。林云暖一个妇人,也不可能主动搭上卫国公。
可当小吏提及卫国公亲眷孤儿寡母在阳城,他第一直觉就是她。
一定是她。
此刻进了内室,寒潭般的眸子先撞见悦欢吃惊的脸。
木奕珩的脚步顿下,身子陡然不稳,轻轻战栗起来。
屋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帘子后面有个人稳稳坐在案边。
木奕珩只觉手臂有千斤重,他抿了下嘴唇,猛地掀了帘子。
冒着寒气的铁甲发出锃亮的光。
发丝滴答滴答渗着水滴。
林云暖立在他面前。
活生生的她。就在他面前。
外头纷纷杂杂,官吏们追上来,想补救,哪里还补救得成什么。
人到屋外,不敢擅自进去,屋里那是国公亲眷,虽然身份并未透漏,不是卫国公的妾侍就是侄女儿,哪是他们随意冒犯得起的?
黄太守无比挣扎地出言:“夫人见谅,木帅适才饮多了酒……”
他还未说完,木奕珩猛地转过脸来。
他大步跨过屋子,来到门前,一伸手,把呆在原地的悦欢揪住,扔了出去。
外头人群:“……”
他闭了屋门。
转回头,重新掀了内室的帘子。
林云暖已经不在原地,她退后数步,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木奕珩伸手松了颈下的扣子。
屋里很暖,很香,沉闷得叫他喘不过气。
他略顿了顿,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她。
飞扬的凤眼如今深邃幽暗,望不见底。
年轻的面容似染了风霜,岁余不见罢了,他像沧桑了五六岁。
林云暖眸子涩得不行。
她想咳一声说些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喉咙一扯,竟嘶得发不出声音。
木奕珩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别并不太久,她已看不透他。
林云暖按住发颤的手掌,强装镇定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想到孩子还睡在床里,她目视他,又看向外间。想与他出去说话。
木奕珩目光移动,越过她,看向安静的帐内。
下一秒,他眸子猛地一眯,脸上杀气腾腾,大步冲向床帐。
林云暖被他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闪避身子,木奕珩风一样擦过她身侧,一把将云纱帐子拽了下来。
林云暖惊醒过来,声音里夹了微怒,“你疯了!”
一别岁余,夫妻重逢,她料不到她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木奕珩明显怔住。
他看见床内并头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儿。
钰哥儿长大许多,可依旧能从眉眼轮廓认出他。旁边的女婴那样的小,小脸红扑扑的,拳头还不及他腰上的玉佩大。
钰哥儿百日时,他人在外头。对孩童几个月的模样并不能分辨太清。
且钰哥儿在家里养的很胖,个头挺大的。
另一个女娃娃就小的有些过分了。
木奕珩脸色一变,他转过身来,看向林云暖。
周遭陡然平添的杀气,叫林云暖吃惊之余,下意识地退后。
她退至柜旁,再无退路。
木奕珩冷冷睨着她,朝她缓步走来。
林云暖心脏砰砰直跳。
木奕珩变得好陌生。
不由自主地让她心生恐惧。
她那样深爱着思念着的男人,用看死敌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林云暖下意识想逃。
她挪开步子,在他俯身过来前,挥手拍开他的手掌,扭身就朝外间奔去。
木奕珩不疾不徐地跟上来。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头。让她心跳加速,呼吸不畅。
林云暖本想出去,可她能逃去哪儿?外面都是木奕珩的人。
她走到稍间临窗炕前,强迫自己稳下呼吸,强挤出一丝微笑:“木奕珩你……”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他。
木奕珩的左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林云暖只觉喉间一紧,他粗糙的掌心覆上,紧紧扣住她的命门。
手劲儿收紧,她登时窒住,喉间的话音被强行挤断。
妇人白皙的肤色闷得通红。
木奕珩挑眉,稍一用力,钳住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一字一顿的,用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说:“你他妈找死!”
林云暖双脚离地,她两手扣住他左手,不住拍打。两腿直蹬,想求一瞬呼吸。
木奕珩似要真将她弄死了。提着她的脖子把人掼到炕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绝望狼狈的面容。
“你他妈是找好了退路,早有了奸/夫?”
林云暖喘不过气,事实上她瞳孔有些涣散了。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过往从脑海中快速翻腾。
她甚至生出一股“终于要解脱了”的快慰。
木奕珩手劲倏然松了。
他听见里屋传来婴孩的哼声。是睡不安生的小娃儿在梦中喊“娘”。
是钰哥儿。
是他儿子。
木奕珩满腔怒火稍熄。
他将妇人掷在地上,解了淋过雨的甲胄,在炕上坐下。
他居高临下看妇人渐渐缓过神来,捂住嘴唇轻咳。
林云暖心里酸涩了一下。
——他还是不忍心,若他真想杀她,适才只需手上一用劲,她脖子已经断了。
眼睛控制不住地升起雾气。她倔强地不想他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垂着头,伸手抿自己的头发,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她想体体面面的在他面前。
“是谁?”
木奕珩低低地出言。
林云暖怔了下,没有听清。
“我他妈问你奸/夫是谁!”木奕珩霍地站起身,他从脱掉的甲胄中捡回腰刀,“你他妈不说也罢,老子这就出去,将院中所有男人都砍了。”
他说走就走,林云暖“哎”了一声,唤不住他,只得奔过去,将他手臂攀住。
香软的身子贴上来。
木奕珩双脚如被钉子钉住,连转个身都不能。
他手里的刀“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那把染了无数人鲜血的祭过无数亡魂的腰刀,此刻孤零零躺在地上。
而原本孤立于世的两个人,又重逢了。
木奕珩喉结猛地滚动。眼泪几乎就要冲涌而出。
可他哪能允许自己这般丢脸。
一个不守妇道狠心弃了他的妇人,他该二话不说,一刀杀了她才是!
林云暖抱住他手臂,摇头低声地哀求:“你……别……”
别这样。
哪样?
木奕珩深邃的眸中涌动她看不清明的哀恸。
她不会懂这一年多的日子他是用什么心情熬过来的。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生不如死,度秒如年。
她怎能这样的狠心?
林云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又生了他们的女儿。
适才他在看见孩子后陡然暴怒许是误会了什么。
可解释了会如何,他知道她怀着身子还要远走,想是越发愤怒吧?
或是一时欣喜,原谅了她自私的行径,从此一家四口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那她出走,还有什么意义?
便是重逢了,也不代表就能回到过去。
即便遇见无数的天灾人祸,她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想再重复从前的日子。
为什么她就没资格自己选?
…………
对上那对水盈盈的眸子,木奕珩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来。
她也许有了男人,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他是这样恨她,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