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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芈月传-第104部分

小说: 芈月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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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苹凝神思索着经过,道:“奴婢见了张仪,依夫之人言,呈上夜明珠,只说‘我家主人请张子给一句回话。’”

    魏夫人问:“然后呢?”

    然后,她看到张仪轻叹一声,依依不舍地放下夜明珠道:“此事也难,也不难!”她又磕头道:“还请张子相助。”张仪却说:“世间难事,再难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破解的,难破解的是心。”她不解:“心?什么是心”她听不明白,只不解地看着张仪,张仪却只管自己批阅竹简,她等了半天,才惴惴不安地提醒道:“张子,张子!”不料张仪停下笔,不耐烦地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啊?”她惊骇了:“可张子您还没给奴婢回复呢?”却见张仪不耐烦地挥手道:“出去出去,我最讨厌看到蠢人杵在我这里当柱子。”然后,她就被张仪赶走了。

    这便是全部的经过。

    魏夫人听了半天。将所有的话反覆回想,又让采苹复述一遍。想了半日,不得要领。于是再问:“他就没有其他的话了?”

    采苹皱起眉头苦思,终于又想起一事:“他收了夜明珠之后不给回话,就低头改公文了,一边改一边念叨着大王命他出征魏国,然后一抬头,说:‘咦,你怎么还没走啊?’然后就发脾气说;‘出去出去,我最讨厌看到蠢人杵在我这里当柱子。’然后奴婢就被赶出来了。”

    魏夫人猛然领悟到了什么,再仔细:“等等。大王命他出征魏国,他就说这一句吗?”

    采苹努力回想:“嗯,还有,说需要派一位公子作监军,人选未定。”

    魏夫人眉毛一跳道:“这一句之前呢?”

    采苹道:“‘世间难事,再难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破解的,难破解的是心。’再前面就是也难也不难。”却见魏夫人猛然怔住了,采苹只得小心翼翼地唤道:“夫人,夫人……”

    魏夫人醒过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勉强应了一声:“采苹,你做得很好,我要谢谢你。你们下去。我要一个人静一下心。”

    等到侍女们退出以后,魏夫人脸上的微笑顿时收了,忽然将几案上的东西尽数推下。伏地痛哭起来。

    张仪,好个张仪。你够聪明,也够狠的啊!你给我指出了一条最不可能的路。却是教我先剜了自己的心啊!

    最终,魏夫人站了起来,道:“来人,服侍笔墨。”

    采薇进来,吓了一跳:“夫人,您这是……”

    魏夫人脸色有一种绝望后的麻木:“服侍笔墨,我要给大王上书。”

    采薇吃了一惊:“给大王上书?夫人,大王连您的血书都不看,这上书……”

    魏夫人惨然一笑:“这书简他会看的。大王即将伐魏,由张仪率兵,还需要一位公子为监军。我这封书简,是请大王以公子华为监军,与张仪共同伐魏。”

    采薇吃惊地说话都口气变了:“您您您要让公子华伐伐伐魏……”

    魏夫人木然道:“是。”

    采薇急了:“夫人,这可是……”

    魏夫人冷笑:“这是我自己拿一把刀,一片片把我自己的心给割下来,给凌迟了……可我只能这么做,这是我唯一翻身的机会,若我不这么做,无以消大王的愤怒和猜忌,我和子华,在秦国就永不得翻身。我能表白我自己的事,就是让我的儿子去征伐我的母国,这是大王要看到的立场,也是大王要看到的诚意。真正的血书,不是割破手指头写的,是凌迟着自己的心,让自己置之死地,断绝退路才能呈上来的。”她如泣如诉,话语字字断肠,神情却一片木然。

    采薇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夫人……”

    这一封竹简上去,魏夫人终于得到了秦王驷的接见。

    承明殿前殿,秦王驷端坐几案后,看着魏夫人走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叹了一口气:“你终于想明白了!”

    魏夫人踉跄着上前,伏倒在秦王驷足边痛哭:“大王,您终于肯见妾身了……”

    秦王驷扶起魏夫人,神情也有些动容:“难为你了。”

    魏夫人偎在秦王驷的怀中,梦幻般地口气道:“妾身不是在做梦吧,妾身做了无数个梦,梦到大王这样抱着我,我以为这种情景,此生只能在做梦才会梦见。想当日,我初入宫中,胆小畏事,是大王疼我爱我,对我说,不要躲在阿姊的影子下,要我做我自己,要找到丢掉了的自己,去欢乐去相信去爱,那段时间,是妾身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秦王驷面无表情将魏夫人放开,魏夫人不安地抓住秦王驷的衣袖道:“大王……”

    秦王驷将魏夫人拉他衣袖的手握住,目光炯炯地直视她道:“你也记得过去,你也记得寡人说叫你做你自己,你也曾对寡人说,你自幼都活在阿姊的影子下,身不由已,心中痛苦。是寡人怜惜你,给你格外宠爱,册封你为夫人,让你生下儿子,让你代掌后宫……可你,你找回自己了吗,你过好你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吗?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你还记得你是寡人的妃子,是子华的母亲吗?你心心念念的只有魏国,只想做魏国的人。既然你这么爱魏国,寡人还不如把你送回魏国去。”

    魏夫人大惊,拉着秦王驷的手,顿时哭得肝肠寸断,表白道:“妾身没有,妾身自嫁给大王,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可妾身也无可奈何,她们从魏国一直跟着我,一直在做这样的事,从原来阿姊手里就是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无端去告密,去杀了她们吗?没有她们相扶,我什么事也做不成。我只是一介妇人,我不懂军事大事,我只是糊里糊涂,不晓得自己陷进了什么样的陷阱里头。我们这些媵女,身不由已,并不曾可以自己作主啊,大王,你要信我,我求你信我……我又不懂这些,他们说什么我也只是不敢反对,我就是怕了……”

    秦王驷冷笑一声,问:“怕什么?”

    魏夫人举帕轻拭泪水,哽咽道:“怕大王不喜欢我了,不喜欢子华了,所以只要拿着这两点,我就慌了手脚,什么话也都信了,什么建议也都听了,因此才做下种种错事。可我真的没有背弃大王的心,我不过只是一个女人的痴念头,一个做母亲的痴念头罢了!大王,妾身身份卑微,所以生怕受人欺负,生怕子华受人作践,这才……”

    秦王驷闭目,长吁了一口气,看着魏夫人道:“人没有身份的卑微,只有心的卑微。身卑微,寡人能给你尊荣,可心卑贱,寡人亦是无可奈何。魏氏,你说你怕受欺负,寡人封你为夫人,甚至分掌宫务。你说你怕子华身份不如人,可当先王后想抱养子华的时候,你为何又装病装傻,不肯答应?”

    魏夫人额头出汗,哭得越发大声:“妾身,妾身只是舍不得,子华毕竟是妾身上的一块肉啊,妾不想失去他……”

    秦王驷道:“因为子华若被先王后收养,自然算嫡子,能被立为太子,可你却失去恃为倚仗的儿子了。先王后当时病重,你以为王后死了,寡人为了立子华为太子,就要将你扶正,是也不是?你到底是多有信心,认为寡人会把扶妾为正,立庶为嫡的事为你一起办了?”

    一字字,一句句,如同掌捆,魏夫人脸色惨白,羞辱之至,无声饮泣。(未完待续……)

第132章 聪明误(2)

    秦王驷冷酷地道:“子华曾经唯一的机会,被你自己一手算计掉了。依宗法,人人都能想到,王后去世寡人自会新娶王后,偏你这般有信心,认定自己能当王后?还派人给新王后下毒,还把铜节符给出去?子荡出生,你就晕了脑子,忘记你自己是大秦的妃子,忘记子华是大秦的公子,一心想削弱秦国私通魏国,你以为秦国势弱,你再暗算了王后,你就可以凭借魏国的强势夺嫡?真到那时候你信不信寡人一杯毒酒赐死你们母子,再向魏国求娶一位公主来?你连自己是什么人都忘记了,这世界上除了寡人以外,还有谁能保全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这最后一句,以诗相斥,是最严厉的斥责了。

    魏夫人浑身颤抖,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遮羞布都被秦王驷这一番话完全扯去,这一刻她才纵于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都逃不过面前这个君王的眼睛,再多的狡辨,再多的粉饰,不但不能够为自己挽回什么,反而将自己最后一次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她浑身颤抖,她终于知道秦王驷这次见她的目的了,就如同她上了血书不见他动容,只有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挖出来,他才会接受。

    这一次,他要的是坦诚,要自己对他完全的坦诚,从头到尾,将自己入宫以来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所有的算计,统统都说出来。他要她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对他敞开,这才是她最后的机会。

    可是她呢。她从一进来就错了,全错了。

    魏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间无话可说了。她知道秦王驷的意思,可是她做不到。入宫以来,不,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在魏宫,在她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用谎言包裹真相,用蜜糖包裹毒汁。这是她在深宫中学到的生存之道,她只会这一种生存之道,从小就烙在心上,刻在骨髓里,已经无法更换。

    她的心,被一层层地包裹着,连她自己也找不到了。如今要她坦诚地把自己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短处都说出来,都坦露开来,任由别人裁决。她做不到。不要说面对秦王坦露是做不到的,就连对着她自己,她也不敢深剖自己的内心,不敢面对自己的恐惧……

    她浑身颤抖。跪在地下,双臂将自己抱得紧紧地,仍然忍不住寒颤。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点笑脸、一点无辜的表情。露出自己脆弱的眼神、迷离的眼神、无措的眼神,这样的神情帮助她从小到大。闯过了多少难关,一刹那间,所有的灵巧百变在秦王驷言语的鞭挞下变得支离破碎,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这一种本能的表情,从三岁时,她就会使用这个表情了,她宁可用这样的表情,也无法真的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他看。

    她颤声道:“大王,妾身、妾身错了……”

    秦王驷看着她的神情,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眼中的痛心与失望,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阿琰,寡人一直给了你足够的耐心,抓了小魏氏,却保住了你的脸面。寡人一直等着你什么时候能醒悟,可你却一直在做表面文章,跪宫门、上血书、跑王后跟前挑事受气、装病……你不曾诚心悔过,寡人又何必见你。可你就是一头撞到墙上不晓得回头。”

    魏夫人听得秦王驷叫出了她的小名,心头一痛,如巨石撞击,只痛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小名,两人在最初的情浓欢爱时,他叫过她,后来,后来他是什么时候不叫了的?是她生了儿子以后,是她掌了宫务以后,还是她在宫中用手段算计了一个个妃嫔之后。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容忍着自己而已。

    可笑自己自负聪明,却原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魏琰哽咽:“妾身错了,妾身原来、原来是一直在自作聪明。大王给了妾身无限包容,是妾身一次次错过机会……”

    秦王驷长叹一声:“若不是寡人纵放,你焉能有机会去问张仪。此番上书,张仪指点你,可也算你自己有点灵性,终于能想明白了——”

    魏琰神情惨然:“妾身从此以后洗心革面,大王……”她抬起头,充满希望地看着秦王驷,神情楚楚可怜,叫人心动。

    秦王驷却长叹一声:“寡人累了。”他托起魏琰的脸庞,两人的脸距离只有两寸,他直视她的双目,一字字道:“阿琰,男女之间的事,不可说,一说即破。”

    此言一出,魏琰的心,如堕冰窟,秦王驷松了手,她伏在地上,她与秦王驷如此之近,可听得声音自上面传下来的时候,竟是遥远异常,如在天边。

    “寡人最后一次叫你阿琰,从今以后,你还是夫人,你还是公子华的母亲。可是寡人不会再临幸你,子华,也永远只是公子,不会有登上储位乃至王位的可能。你从此关门闭户,安心做你的夫人吧。”

    她看着他站起来,看着他大步走出去,迈出殿门,脚步声自近而远。

    从此,他走出了她的世界,走得一去不再回头。

    她永远失去了他。

    她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魏琰伏在地上,脆弱绝望地叫了一声道:“大王……”

    宫殿中只剩魏琰一人,低低的哭声回荡在大殿中。

    公元前328年,张仪与公子华伐魏,一举拿下蒲城,在武力逼迫和张仪的利诱游说下,魏国被迫呈上郡十五县与河西重镇少梁献给秦国,作为与秦国联盟的礼物。自此,黄河以西尽归秦国所有。

    夫人魏琰在失宠之后,第一次盛装打扮。端坐披香殿正中,等着战胜荣归的儿子。

    身着戎装的少年公子华华英气勃勃地走进来。向魏琰跪下:“母亲,儿回来了。”

    魏琰抱住嬴华。泣不成声道:“我的子华,你终于回来了。”

    嬴华抬头看着魏琰,一字定道:“母亲,儿子回来了,从此后儿子再不用母亲苦心周旋,该由儿子来保护母亲了。”

    魏琰惨然一笑:“子华,母亲已经失去了国,失去了夫,如今只剩下你了。”

    抱着已经成长的儿子。魏琰那颗本来已经失去活力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有些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她们生来就是活在丛林,斗已经成了本能,不斗,就犹如行尸走肉,生而无欢。

    她轻抚着公子华的额头:“我的子华,是最好的,当配得起最好的。”

    秦王驷负手立于宣室殿廊下。遥望云天。

    缪监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秦王驷轻叹一声道:“子华去见魏氏了?”

    缪监应声:“是。”

    秦王驷喃喃地道:“魏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善窥人心思,又能下决断……”

    缪监道:“这次公子华伐魏。必是魏夫人私下有所指点。她这么做,想来心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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