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只有女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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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望着那似是而非的“中国油画”,刚刚还觉得亲近无比的那个“中华”,忽然之间,变得那么那么地远。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忽然点亮了一根蜡烛,周围地一切,清清楚楚地,切切实实地,映入眼帘。
已经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是法兰西。
而她,已经是玛丽·安托瓦内特。
“女大公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作女仆打扮的阿妮卡确认周围没有人,一边压低声音议论,一边将残酒倒进木桶,把酒杯摆到大木箱里。晚宴已经结束,贵族老爷夫人心满意足地摇着屁股离开,而仆人们得抓紧时间收拾残局。假如运气好,在天亮之前,她们还能睡上一小会儿。
“哪里不一样?”
“不再轻佻、浅薄。”
贝蒂娜皱起眉;哪怕玛丽·安托瓦内特不是她的主人,但也算是半个主人了;背后议论主人,她相当不习惯。
“毕竟是要做别人的妻子了,总得长大。”
“不是那么一回事。成长都是有迹可循的;她的变化太突然了,就像是——对,就像是换了个人。刚刚我端酒经过,你知道她在聊什么吗?在聊化学。女大公什么时候学过哪怕一点点的化学?”
“我们从前甚至从没有和女大公说过话!”贝蒂娜不悦地说,“你怎么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观察,贝蒂娜,观察。”阿妮卡丝毫不动气,红艳的唇角勾着,“我们暗中保护她好几次,不是吗?以前的女大公,是个薄得像一张纸一样得人,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观察一会儿,听听她和别人的对话,就足够了解她了,但现在完全不一样。她的心情和想法像被层层包裹起来,表面上的健谈将她伪装起来,让人难以触及她的内心。她说的话很多,但没有哪些是涉及自己的;相反,她总是在引导对方吐露自身情况。一直备受宠爱和保护的女大公怎么可能突然学会老练的谈话方式?”
“她突然来到敌国,周围全是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她必须学会这些。”
“‘敌国’、‘不怀好意’,我很怀疑那位夫人会这么告诉她。她把最小的女儿送过来,可没指望派来一位间谍。你没听到那句话怎么说吗?‘让别人打仗去吧,你,幸福的奥地利人,结婚吧’。那位夫人只会希望女大公尽力维护婚姻。”
贝蒂娜放下酒杯,转向阿妮卡,眉心几乎扭在一起。
“你——”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划破了夜空。
两人相视一眼。
“那个方向——”
“可能是女大公房间!”
阿妮卡和贝蒂娜赶到时,女大公房间外已经围着几个人,包括两个卫兵、诺阿耶夫人和三个仆人。
从敞开的门,她们看到一个侍女手指着窗外,跪在地上;而未来王储妃面色铁青,视线同样落在窗外。
“鬼魂,是鬼魂……”
“发生什么事了?”诺阿耶夫人快步走进房间,向血色全无的侍女发问。
见侍女哆嗦着说不出完整句子,玛丽干脆代她回答。
“窗外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轮廓上看,像是女性。”
“这里是三楼,”夫人语气有些不悦。她很想斥责玛丽不谨言慎行,但看了看还在地上无力地颤抖的侍女,还是把话咽下去。转头发现门外又来了更多人,她心头的怒火更盛。
“卫兵,扶这女孩起来,带她离开。”
就在穿着红色制服的卫兵来到女孩身边的一刻,更多的尖叫爆发了。
从分割成四块的淡蓝色玻璃窗外,一个飘忽不定的白色影子,缓缓从下往上升起。连诺阿耶夫人都发出了惊叫;哪怕透过玻璃,轮廓有些模糊,她也能辨认出这是个年轻女人——甚至白裙子上一大块暗色污迹都能看到。
在周围持续的惊声尖叫中,女大公动了。她一把夺过卫兵的剑,箭步冲到窗前,打开落地窗。
“什么人!”她用剑指着外面,大声质问。
眼前只有漆黑的夜空。她冲到小露台栏杆边朝下望,只见到空荡荡的庭院。浓厚的树影在风中张牙舞爪,仿佛鬼蜮魍魉。
“还不快保护女大公!”
在诺阿耶夫人的呵斥下,两个卫兵连忙跑过去。
玛丽将剑交还对方,忽然笑了起来。
“看,我太紧张了,连剑鞘都忘了拔。”
明丽的笑容仿佛点亮了整个房间,将压在众人心头的阴影稀释。
“那个鬼影……文堤米耶侯爵夫人……”
有人低喃出这个名字,气氛为之一变。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妮卡立刻转头过去寻找说话者。
然而,无论刚刚是谁出声,显然那个人都不希望有人找出他来。她只看到一张张惊疑不定地脸,仿佛每个人都无辜、茫然。
“是谁胡说八道!”诺阿耶夫人厉声问。
所有人缩着脖子,低下头。
那个名字,让才刚刚缓解的气氛,又惊惧凝重起来。
第012章 行宫魅影()
那个名字,让才刚刚缓解的气氛,又惊惧凝重起来。
诺阿耶夫人忽然冷哼一声:“都离开!你们没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吗?”
像是被下了咒的木偶忽然获得了生命,众人急急忙忙地行动起来。
夫人的动作很快。
她一边把人赶走,一边勒令他们不许随意传言。这种警告也只是聊胜于无;在宫廷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一些听到了尖叫声的贵族披好衣服,陆续也赶了过来,其中就包括国王的三个女儿。诺阿耶通通敷衍过去,把他们打发走。很快,国王带着路易·奥古斯特,也到了这里。
诺阿耶夫人把门关上,在走廊外同老国王说了几句。
听到那个名字,路易十五的脸像是乌云密布。
“是谁,竟敢搞这样的鬼!”
他叫来卫队长,吩咐他去调查夜里有谁进出过庭院,自己则背着手踱一会儿步。
“玛丽怎么样?受到惊吓了吗?”
“再怎么努力表现出勇敢,她也还是个14岁的小姑娘,”诺阿耶夫人说,“她连剑鞘都忘了拔。”
路易十五点头:“她的反应甚至比我的卫兵还要快。路易要是有这样的勇气……”
他叹了口气,转身推开房门,大失所望、但也不出意料地发现,他的孙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未来的妻子,只傻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收起不满,换上笑容:“亲爱的玛丽,我希望你没有受到惊吓。”
殷切地安慰了几句,他又说:“如果你觉得需要,就换一间房。”
玛丽摇头:“不需要。我才刚刚来到法国,这里就算是有鬼魂,想必与我也没有什么仇怨,不会伤害我的。”
路易十五有些意外,看她一眼,点头说:“既然如此,就让两个卫兵守在你门前。”
等房间里只剩下伯爵夫人和玛丽时,后者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老夫人。
“看来,您不会告诉我文堤米耶侯爵夫人是谁,对吗?”
“我不会说,您也不需要知道。”
对着玛丽坦率天真的目光,诺阿耶夫人的心软了。
“我说的是实话。正像您刚才说的,您刚刚踏上法国的土地;而那个女人,已经去世快三十年,那时你甚至还没有出生。所以请放心,这一切与您绝对没有关系。”
她拍拍松软的被子。
“您只会在这里休息两个晚上,后天就会前往凡尔赛宫举行婚礼。从此以后,您就住在那里了。米埃特行宫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站;今晚发生的事情像烟雾一样,很快就会散去。早点睡吧。”
会散去吗?
自小就在理科氛围里长大,苏马力自认死理科生,从不迷信。
她知道,世界上有科学仍然无法解释的现象,但这不代表其中就没有规律——即便是“测不准”的量子,也是有规律的——也不代表今后不能发现其中规律。
她忽然穿越到这里,虽然莫名其妙,但未必没有科学解释。
假如把科学思维放在鬼魂这件事上,就体现在:如果鬼魂真的存在,且能够用某种方法对人类施加作用,那么反之人类也能通过同样方法对其施加作用。比如,鬼魂若只能现身吓人,她只需要拉上窗帘闭上眼睛睡觉就行;若能够附身——也就是影响她的思想,那么没道理她不能反过去控制鬼魂的思想;若是能掐她脖子,就说明她可以反过来攻击鬼魂。
这样一来,鬼魂还有什么可怕的?
何况,以上只是在万一的万一,鬼魂真的存在的情况下。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灵异现象,经过调查之后,都跟鬼魂无关:不是偶然的错觉,就是人造的异象。
看看今天情况,偶然的可能性很小。一切都太完美了,那么刚刚好地,就在她住下的第一晚,就在她住的房间,就被她们看得一清二楚,就有人叫出了“鬼魂”的名字。
说背后没有猫腻,说不是针对她,谁会相信?
反正她是不信的。
怎么制造出这个“鬼魂”姑且不论,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最可疑的自然是那些不希望法奥联姻的人。
但假如只想把她吓回奥地利,似乎没必要扯出“文堤米耶侯爵夫人”这个具体的名字——她可不信对着一张模糊的脸,会有人这么快地认出一个三十多年前的女人;当然是刻意安排的。
背后一定还隐含着更深层的原因。
之所以不换房间,就是为了等对方继续出招。她倒要看看,鬼魂还会不会再次出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破解其中机关。
一直到夜中,窗外都没有动静。
困意袭来,玛丽拉上窗帘,睡觉。
人造鬼魂在众人面前现身,说明他们的目的就是被人看到;否则除了使得守备更加森严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如果玛丽不是特意等着,恐怕也早就睡了;再晚一点,他们还能表演给谁看?
看起来,今晚的戏份已经结束。
让她意外的是,第二天晚上,一切平静如昔,就好像昨晚那场变故,真的只是一团已然四散的青烟而已。随着第三天清晨太阳的升起,米埃特行宫的所有人都像是忘了曾经掠过的阴影,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地为送未来王储妃去凡尔赛宫做准备。
一等国王的卫队随着女大公的车驾离开后,阿妮卡就拉着贝蒂娜,以整理花园为理由,进入了庭院。
贝蒂娜有些不解:“当天我们已经在这里细细看过了,不是什么也没有查到么?”
在“闹鬼”事件发生的第一个晚上,她们就找借口到庭院中调查了一番,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迹象。第二天她们轮流监视,仍然没有结果。
“第一个晚上,我们躲过卫兵的盘查潜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就算有什么证据,也都被处理过了。”
“那么我们现在还查什么?”
“还记得吗,国王当时立刻就下令封锁庭院出入口了,第二天也是如此,结果就再也没发生什么了。”
“……我明白了。无论‘闹鬼’需要动什么手脚,都一定是在这里。动手的人进不来,所以戏没法再次上演。”
阿妮卡忽然停了下逡巡的脚步,抬头张望。这个角度正对着女大公的窗户。
“国王的下令非常及时,而且命令一直持续到现在。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他’,忽然被围了起来,而你手上拿着刚刚用来搞鬼的工具,你会怎么做?”
第013章 再见凡尔赛()
“我会怎么做?”略作思索,贝蒂娜回答:“把东西藏起来。”
“藏在哪里呢?”
“藏在身上……不,有搜身的风险。”
她的目光逡巡着,落到了白桦树下。
为了不妨碍树木生长,庭院里铺设条石的时候,通常会给树干周围留下一些空间,将松软的泥土露出来。这里有几个凌乱的脚印,旁边的泥土则是散乱的。很明显,有人翻过土,又盖了回去,为了掩饰痕迹,匆忙用脚踩实。
她与阿妮卡交换一个眼神,知道该往哪儿找了。
片刻之后,她们从泥里挖出了一张薄薄的黑底小肖像画、一盏只开了一个口的提灯。在灯的内部,精巧地设置了多面镜子,使得从出□□出的光强度足够。
“现在是白天,做不了实验,但我敢打赌,只要把画□□这里——”她指着提灯一端的细槽,“就能投出画上女人的影子来。”
贝蒂娜抿着嘴,忧心忡忡地点头。
“看起来,法国有人不欢迎我们的女大公。”
她们没有报告米埃特宫,而是不告而别地离开。
肖像画和提灯都留在了原处。有这两样东西,加上有人不寻常地离开,上头一定会注意到。至于能不能报告到国王那儿,就不是她们需要操心的事了。
现在,她们要赶到凡尔赛宫,继续保护那位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大公。
重生之前,苏马力曾经受到外方招待,到凡尔赛宫游览过,不过她这个人与艺术无缘的人,纯粹看个热闹。
比起历史悠久的卢浮宫,凡尔赛宫修建的时间更晚一些,是在路易十四执政期间。最初它只是作为一座行宫,建成约六十年后,路易十五将法国的行政中心搬到了这里。
直到大革命之前,凡尔赛宫一直在持续地改建、扩建,耗费了大量时间、金钱和人力,甚至是人命。
在玛丽·安托瓦内特嫁到法国的时候,凡尔赛宫已经达到其全盛时期。
6。7万平方米,超过9个标准足球场,一眼望不到边。
主体建筑以象牙白和金色为主要色调,色调柔和、又不失气派。在宫殿主体背后,是大面积的园林,连绵的草地、灌木和乔木修剪排列得整整齐齐,被分割成一块块长方形。
景观一直延续,直到圆头十字形的蓝色小运河。
运河以北,就是因“王的女人”而闻名的大、小特里亚农宫,用于国王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