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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不疯魔,不红楼-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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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鹦哥说完走到可心跟前,瞧得清楚了才惊道:“姐姐出来怎不穿件大衣裳?”

    “老太太吩咐得急。我原想着不过迎到人就回了。果然这天,能冻透了肉。你也莫乱跑了,我这就回了。”

    可心说着话,不住地来回跺脚取暖,然后急匆匆就跑走了。

    鸳鸯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鹦哥这回没多嘴,没将她也说出去。

    “鹦哥,等会子回去,你千万莫说我也来摘梅花了。”

    “为甚?”

    “不为甚。你记着就是了。”

    “哦。我晓得了。鸳鸯你真好!你是想着老太太欢喜那雪人抱梅,定会赏人,所以你想将功劳都让给我,对不对?”

    鸳鸯看着抱着红梅喜笑颜开的鹦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幸运。

    她的朋友都有一双善目,一颗金心,会把人只往好处去想。

    鸳鸯无法告诉小鹦哥这个货真价实的孩子,刚才貌似有“奸情”。

    但她暗自发誓,要尽量护住鹦哥,不叫她搅进这些污浊中去。

    ……

    正月倏忽而过。

    二月二,龙抬头。

    过了这一日,这个年便总算是过完了。

    整个中京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过了年,那去年的悲伤,就能全留在去年了吧?

    贾府开始简单装点了几处婚嫁喜事常用的红绸彩灯。

    二月二十,是贾珠和李纨原定的婚期。

    李祭酒一过了二月二就登门拜访了贾政,竟是一天都不肯推后,必要依期将女儿送嫁。

    贾政再三劝他三思,李祭酒便又祭出了白绫。

    贾家再也无话。

    二月二十这一日,李纨坐着一顶八抬大轿,却并不风光地嫁进了贾家。

    没有鼓乐笙歌,没有跨喜盆,没有射轿门,没有兄弟来背她,更没有夫君来牵她。

    李纨自己躲在大红盖头下,强忍着眼泪,孤零零地嫁进了贾家。

    只有贾母、王夫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殷殷切切地,在这春寒料峭中,给这个新寡的少女带去了一点暖和气儿。

    到了夜深人静,那点子暖气儿早散了个精光。

    李纨让岚雨她们都退出了新房。

    她自己在并没有铺设红鸾帐的冰凉凉的拔步床上,枯坐到了天明。

    脑中那如麻的纷乱想头,让李纨连呼吸都觉得勉强。

    贾家之前给她的聘礼,被她几乎一样不落地又当作嫁妆带了过来。

    但是,除此之外,父亲竟是一样添妆都没有给她。

    如果不是贾府的聘礼单子写得清楚,恐怕连这些她都难以带全。

    李纨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紫檀家具,玉石摆件,云锦缂丝……

    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是她以后过日子的根本,是她全部拥有的东西了。

    就这样坐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天就大亮了,李纨全身却像木头一样僵住了。

    她慢慢撑着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忍着麻痛唤岚雨进来,帮着自己卸了妆。

    然后李纨便素着面,换上了一件寡妇素服,捧着一兜自己亲手绣的活计,去堂前给贾府长辈们见了新妇礼。

第88章 (5)稚元春热血发誓愿 苦宫裁冷夜嫁空房() 
王夫人一见新妇李纨浑身缟素,满面黯淡的模样,便捂着帕子呜呜痛哭起来。

    她的肚子已经鼓得很高了,高到李纨看一眼便觉得刺目极了。

    怎么能?

    怎么能这么快就有了新儿?

    那她的夫呢?那个说话声音很好听的少年人呢?

    他的家人,他的母亲,都打算忘了他么?

    但是自己不能忘。

    自己可是他的妻子呀。

    李纨胡思乱想着。

    末了,她在心内叹了一句:他如果没死,那该多好!

    贾母也不禁落泪,连说“冤孽”。

    她抱着李纨哭道:“好孩子!可怜的好孩子!”

    李纨不喜欢“可怜”二字。

    她是堂堂荣国府的长孙媳妇,她有什么可怜的?

    但是做人媳妇最紧要是和顺柔婉。

    李纨便伏在贾母怀里,落泪唤道:“老祖宗!日后就有纨儿替大爷在您和母亲跟前尽孝了!”

    贾母听得双手一颤,愈发觉得对不住李纨,不禁老泪纵横。

    王夫人放声大哭:“珠儿!你快回来瞧一眼啊,多好的媳妇!多好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娘们儿走了呢!”

    贾政坐在一旁垂头不语,良久,他刚说了一句“新妇自当恭谨……”,便哽咽着说不下去,起身离去了。

    一旁的贾赦也垂泪,邢氏抽着帕子点着眼角。

    敬大夫人劝好了贾母,又去劝王夫人。

    李纨嫁进贾府的日子,就在一片哭声、劝慰声中拉开了序幕。

    之后,除了每日给贾母、王夫人晨昏定省,李纨便任事不管不问。

    家中下人们都说新娶的珠大奶奶是个极贞静的人儿。

    “我原想着叫她先离了那个家,待过两年,咱们悄悄问了她的意思,给她再寻个过日子的人家。可是现今看来,这孩子竟是耐得住,死了心的。这倒叫我心里愈发过不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在内室闲话着。

    王夫人听了低声道:“母亲心慈。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出再嫁之媳?且纨儿那孩子不是个妖妖乔乔的小家子女人,书香门第的女孩子,究竟是不一样的。母亲若叫她再嫁,说不得反臊了她呢。”

    贾母长叹了一口气,挨近王夫人悄悄道:“这原是珠儿的意思。”

    王夫人挑眉,急忙问道:“珠儿想要他媳妇改嫁?”

    贾母点了点头,王夫人便黯然不语。

    “且再等两年看看吧。”

    贾母说完拍拍王夫人的手,又问她今日感觉如何,可能吃得下饭。

    “这几日都好,我吃得反比常日里还香一些。现在已三月了,算着日子,到四月底就该发动了。想是这孩子也知道该出来和老祖宗见面了,要特特地吃白胖些,好讨了您的喜欢呢。”

    王夫人摸着滚圆的肚子,嘴角含笑。

    贾母也高兴地连声说:“如此才好!得亏有这个孩子在。说起来,咱们一家子都需感谢这孩子。他是咱们的福星。若没有他一天大似一天牵着咱们的心神,这日子可怎么熬呢?”

    “母亲说的是。我日常便想着,我们母子的缘分也不知是怎生成的。旁人都是母恩大过天,到了我们娘俩这里,我竟是真心实意想同这孩子道声谢的。”

    贾母抬手捋了捋王夫人的鬓发,怜惜道:“苦了你了!你放心,这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咱们的心头肉!我再同你说句贴心话,珠儿走时,我旧年存下的东西,已给了他一半。剩下的这一半,待我百年后,全是这孩子的!”

    王夫人赶忙起身拒绝:“母亲千万莫说此话!您是大福之人,定会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看护着我们!再者说,家里这么多孩子呢,这孩子再有福气,也当不得母亲如此厚爱,没得折煞了他。”

    贾母笑了笑,扶着王夫人坐了下来。

    “那些哄人的吉祥话咱们娘俩就莫说了。你一向是个心中有数的,该知道珠儿这回遭难,是人祸不是天灾。不管咱们家如何,那一位独王,恐怕早就把咱们和薨了的慎王堆在了一处。咱们家再难摘干净了!”

    贾母叹了口气。

    王夫人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婆婆为何又突然和她说起这些天大的事情来。

    “母亲,媳妇儿整日在内宅,听不大懂这些……”

    “不懂也得懂!”

    贾母截断王夫人的话头,斩钉截铁道。

    “老公爷去了,满京城就再也没人真把咱们家放眼里了。别自端着国公府的架子放不下!”

    王夫人见贾母如此说,心内虽不认同,但也打起精神,恭敬听婆婆训话。

    “为何世人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没人说破家侯爷,灭门国公吧?一个实权,一个空壳!世人都生着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看得透透的呢。咱们府里,大老爷,嗳,不提也罢。你们老爷呢,为人端方,整日里以君子自居,可是,他不是个当官的材料,这里,这里不透亮!”

    贾母指着自己的心口,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不敢赞同也不敢反对,只得垂头听着。

    “你别不自在。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老爷再糊涂,好歹也比那起子狠心绝情的狼崽子强。他不透亮,可他是个好的,心软。我如今只求上天,求老公爷阴灵护佑,叫咱们家能在这场腥风血雨里平安躲过!”

    “母亲,哪里就这样艰险了?珠儿不是已经……顺王还不放过咱们家么?要不,要不让老爷托人同顺王爷说和说和?咱们家就投了他如何?”

    见王夫人睁着一双柳叶眼,认真谋划着,贾母不禁失笑。

    “傻媳妇儿!你当这是走亲戚?京中八国公向来同进同退,这是你们爹爹在世时就遵循的铁律。如今情况不明,太后和顺王两方正在角力,谁露头谁就是现成的靶子!我们家若反投顺王,不仅得罪了太后、国公一派,恐怕顺王那里也讨不到好。顺王对咱们这样半路反过去的,千防万防都是轻的。按他那狠绝的脾气,反手就能把我们卖给太后一派,你信不信?”

    王夫人听得呆住了,揉着帕子道:“那可如何是好?那咱们家岂非左右都是个死?”

    贾母见吓住了她,有些后悔说话过直,忙安抚她说:“莫怕。太后不是还在么?还有宗亲一派,他们心里也多忌讳顺王狠辣,偏向太后呢。南安郡王、北静郡王这两府,同咱们家一向亲厚,还有义忠老亲王这番顶罪,在皇上那里,却是更被看重了。这一局,咱们未必就输定了。”

    “话虽如此说,可太后年高,顺王未必熬不过那时候啊?”

    “所以我才下定决心将珠儿送了出去!”

    王夫人闻言惊愕地看着贾母。

第89章 (1)贾宝玉福降荣国府 赵可心耻孕刺玫瑰()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怨怼我把珠儿送得太远了。今儿我寻你说这些话,就是想告诉你缘由。”

    贾母拉过王夫人的手,不待她辩解便接着说:“这一劫咱们家若渡不过,那我贾家一脉的气数如何存续?你们没想到,我却不能也糊涂着。珠儿是个能干的孩子,心胸才干都有,只缺历练。我把他远远送到外头,失了国公府的庇护,他若也能闯下一片天地,那我满府也就有了依托了。”

    王夫人听完贾母的话,眼泪滚滚而下,哭道:“可是,若闯不下,若……”

    贾母抽出帕子,给她拭泪道:“那就是天要绝我贾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能做的,就是在京城安生待着,不给珠儿添乱,多给他争取时日立足开拓。还有,你腹中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孩儿,我们万不可再叫他像珠儿那般一味读书挣功名。万般皆出色,恐再引来顺王的瞩目倒不好了。”

    “是,母亲这话很是。”

    贾母和王夫人计议了一番,两婆媳为腹中孩子的将来做好了万事低调的打算。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却是百试百灵的。

    ……

    “鸳鸯、鸳鸯,前头夫人院里在慌什么呢?进进出出那些人!”

    “你别去。怕是夫人要生小娃娃了呢!”

    鸳鸯绷着脸儿,止住要去看热闹的鹦哥。

    “鸳鸯,快,老太太叫你过去夫人院里呢!”

    “叫我?”

    鸳鸯惊讶道,生孩子的事叫自己这个小丫头做什么?

    “快跟上。”

    赖大娘拽着鸳鸯就朝夫人院里飞奔而去。

    原来是贾母一直心慌不已,闭目养神,念佛祝咒皆不管用,便想起鸳鸯是遇过仙的,拉她来或许能辟邪镇神。

    也不知为何,鸳鸯在贾母身边站了一会儿,贾母果然觉得心中安生了好多。

    于是贾母越发行动都不离开鸳鸯,去哪里都要带着她。

    “老太太莫急,夫人好着呢。”

    可人在一旁不住地安慰贾母。

    “你姑娘家家知道什么?这是鬼门关,鬼门关呐……”

    贾母闭目,连声念着“无量天尊”。

    鸳鸯怕她急坏了,便过去拿小手给她揉着虎口、太阳穴等处。

    王夫人从午时发动,现在已到下晌,却还未将胎儿娩出。

    “老太太,夫人好的很。只是我们忖度着,小公子待要落地,怎么着也到晚间了。”

    一时,有接生婆从产室出来,劝贾母先去歇息。

    贾母无法,只得就在元春的东跨院躺下养神。

    鸳鸯守在屋外,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板儿也似睡非睡,困得直栽嘴儿。

    此时已是四月底,春暖花开。

    鸳鸯穿着湖蓝褙子配天青色绫裙,系着条雪青汗巾子。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旁拂过,汗巾子被带着动了一下。

    鸳鸯睁开眼,顿时惊得“啊”了一声。

    一张乱发蓬飞、圆润雪白的小孩儿脸正凑在她眼前。

    见鸳鸯吓得大叫,那张脸挪远了些,咧嘴儿哈哈大笑起来。

    “空空!”

    鸳鸯惊奇叫道。

    “你睡醒了?你怎么变成个小娃娃了?啊!有人要杀我!顺王烧死了好多人!贾珠,贾珠死遁了。比尔和本森在教堂呢……”

    鸳鸯激动地恨不能生出八张嘴,好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空空。

    空空抱臂看着语无伦次的鸳鸯,半晌,才慢悠悠说:“果然没有再说回去的话。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有情有义的。”

    “哈?”

    鸳鸯被空空这句话说得愣住了。

    是啊,历尽艰辛,以身试刀的她怎么没嚷着要回亚城呢?

    但她只愣了一刻,便跳过去揪住了空空的头发。

    “你说这里的天会塌?说我能补?那你快带我去补好。我姆妈他们,还有老太太她们,会有危险吗?”

    鸳鸯顾不得纠结自己的变化,她满心都是这些亲人,这些情谊。

    她早已和这个世界血肉交融,她要尽全力去护住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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