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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湘西往事:黑帮的童话-第4部分

小说: 湘西往事:黑帮的童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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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乐地陷入了癫狂。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何勇、铁明、鸭子三人合力拉开,隐隐听到一个说话声响起:“义杰,莫搞哒,莫搞哒。差不多哒,也是认识的人,差不多哒。”
  接着,世界又一次变得清晰,我看到了周围探头探脑、指指点点却又噤如寒蝉的人们,看到了女孩脸上已经失色的花容,看到了兄弟们眼中的恳求,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林飞从地上爬起。
  我终于醒来。林飞转头走了,走之前,他指着我们四人,说:“等着,你们等着!”
  我的胸膛依旧起伏不定,何勇搂着我,把我向操场外面推,他说:“义杰,你回去,你回去。这里的事,我来摆平。”
  “是的,义杰,你回去咯,不碍事。明天,我到你家去找你。”皮铁明也附和着。
  抵抗着何勇双手向前推搡的力道,转过身,我看着他说:“是兄弟,你就莫逼我哒。我已经快要被逼死哒。老子不走,我看今天到底有什么鬼!”
  何勇的瞳孔飞快放大,看了我半晌之后,他收回了双手,移开目光,招呼鸭子走到一旁,指着操场的东头说了一句什么。鸭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然后,何勇回到原地,坐下来,再对我招了招手。周围依然还有无数的人在注视着我,依然还有无数的恶意在揣测着我,但是,我已经不再怕了,我也不想多问鸭子为何离去,我走向了何勇。我知道,在万人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三人站我的一边,他们不会害我。我只想和我的兄弟们好好休息一下,然后,一起迎接那即将到来的一战,迎接那酣畅淋漓的轻松感觉。
  几分钟过去了,在我的等待中,终于,斜前方那片人群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七八个年轻人高声大骂着,黑压压的一伙走向了我们这边。听到自己胸腔中不断传出的剧烈心跳声,眼角看见黑影移动,我顾不上多想,跟在何勇后面,站起了身。
  “何勇,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哒,给个面子。”人未到,声音已经传来。
  说话的是为首一个个头不是很高,但是很壮实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在昏暗灯光下分不清是黑色还是深蓝色的劳动布工装。
  人群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
  “是不是这个小麻皮?林飞,刚刚打你的是这个小麻皮唦?”不待何勇回答,此人气势极盛地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我,眼睛却扫都不扫我半下,径直扭过头去向林飞问道。
  何勇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了我前面。他扔掉手里的烟头,故意漫不经心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看着来人,硬邦邦地说:“怎么不关我的事?他的事就是老子的事,怎么了?”
  工装服显然对于何勇的回答有些意外,呆滞了片刻之后,脸色变得更加严峻,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何勇,一场朋友,我的老弟被打成这个样子哒,你是不是不给一点面子,要这么轻狂?”
  何勇又踏前了一步,几乎是胸部贴着胸部地站在了工装服面前,说:“老子向来都轻狂惯哒,不舒服啊?”
  工装服显然在顾忌着什么,对于何勇的这般挑衅,他一反片刻前指向我的威风样,居然没有发作,看了何勇半天之后,才说道:“好,你要管,你凭什么管?他是你的小弟啊?他跟哪个混的?跟哪个,就哪个帮他出这个头。何勇,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实在要这样不讲规矩,乱搞,只怕会搞出大事。”
  何勇脸色一变,还没有说话,所有人就听到了另外一句嚣张到不留丝毫余地的话响了起来:“跟我混的,我出头。军妹子,你想要怎么搞唦?你个小杂种,吃了几天饱饭,活得不舒服了,找死路走?”
  就在我的左后侧,一个看上去年纪与我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气势万千地扒开人群,大步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他没有像在场其他人一样盛装打扮,仅仅穿一条西裤和一双回力劳保鞋,上身还有些不合时宜地打着赤膊。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鸭子赫然就在其中。我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但是在听到这个年轻人说话声的那一刻,我却感到自己的手上突然一松,手指隐隐有些酸疼。低头看去,原来始终被我紧紧握在手上,卷成筒状的小说书已经很放松地平摊了开来。
  一林终于到了!一林到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无论在白道黑道,都有一种人。他们有着别人无法享有的某些优势资源,他们盛气凌人,恃才傲物,洋洋得意;他们锐利,激进,勇猛。一林,就是这样的人,当时九镇黑道挂上号的绝对大哥。他也是我们四个人,除了彼此之外,关系最为亲近的朋友。在我遇到敌人的时候,何勇、铁明、鸭子三个人也许会帮我打,也许不会,他们只会为我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是一林不同,如果让他遇见了我的敌人,他通常都只有一个选择。
  打!
  今天,他遇见了。
  在所有人或兴奋或忐忑地注视下,一林当那伙人并不存在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一拳打在我的背上,对我说:“妈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听说你还被开除了啊?哈哈,还不长记性,一露面就敢搞事啊。哈哈哈,哪个小麻皮打的你啊?”
  捂着痛彻入骨的后背,我没有回答。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热情,让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何勇不管这些,他甚至懒得去想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我打人还是被人打。他拍了拍一林的肩膀,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指头指向了对面的林飞。
  一林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跑过去,扯着林飞的衣领,一把将他从人群里面拖了出来,噼噼啪啪地打起了耳光。
  林飞显然被打蒙了,没有半点挣扎,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工装服。几下过后,一林仍然毫无收手之意,工装服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毕竟他有这么多小弟在场,本来是来帮人出气的,却闹成现在这样,面子上怎么都不好下台。
  于是,他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想要劝一下一林,结果当他的手刚刚碰到一林裸露的肩膀,一林转过身对着他脸上就砸去了一拳。
  工装服愣在了那里,一林也没有继续打,站在原地,指着他大声说:“你们彤阳的就给老子滚回河那边去,乡巴佬少鸡巴到九镇这边来,耍狠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你不舒服,你今天就再碰我一下,你试试看唦。看老子怎么弄死你们这些穷麻皮、小杂种!”
  在一林的追骂之下,工装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之后,他才将一句话憋了出来:“这是我和他们几个人的事,和你一林没得半点关系。我也没有喊我师傅出头,你凭什么出头?你看我们彤阳的朋友不顺眼,有狠你就莫以大欺小,让我们个人(方言,自己)搞。”
  他语调不高,却隐隐有着破釜沉舟的意思在里面。话一出口,他身后那帮人的脸上也显出了一种被侮辱之后的愤怒表情。
  “什么麻皮以大欺小?老子今天就……”没有等一林的话说完,何勇打断了他。沉默了半天的何勇猛扯了一下一林的手臂,再看着工装服说:“那要得,我们兄弟自己扛下来。你想怎么搞?今天陪你搞舒服。”
  在己方人多的情况下反被压制了半天的工装服,顿时高兴万分,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出了三个非常公平的字来:“单挑啊!”
  我的名字叫义色
  “哈哈……”每个人都望着发神经一样狂笑不已的一林,他却没有半点羞涩之意,犹自笑了半天,边笑边指着何勇说,“哈哈,勇鸡巴,这个乡巴佬找你单挑。哈哈哈,要得。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单挑!”
  何勇脸上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默然不语。但是,我做不到,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受够了太多的白眼、太多的轻蔑。片刻前和林飞的一架,让我懂得了如何去找回自己的尊严。那种疯狂而美好的感觉让我做不到像何勇那般沉静。
  于是,我飞快地插了一句:“莫忘记哒,还有我一个!”
  也许是我这个小麻皮也敢主动扛事上身的态度惹怒了他。他又一次伸出手来,指向了我:“那要得,老子就找你!”
  我顿时无名火起,一巴掌就拍在了工装服的手上:“指你妈,你再指一下看看。”
  一林拦住了我,说:“这里人多,莫嚇到(吓到)别个看电影的啦,惹麻烦。要搞就出去安安静静地搞,搞死了也没人管。”
  大家都没有意见。
  我把书给了皮铁明,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拎着马扎,混在两伙人中间,向着学校大门走了出去。刚走了两步,一林突然转过身,走到了我旁边,望着我一笑,搂住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要塞给我。黑暗里,我只看到寒光一闪。
  匕首!
  那些年间道上混的年轻人随身带把刺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很常见,捅人见红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可是我从没做过。我虽然有些调皮,胆子还是没有大到那样的地步。我被吓了一大跳,抬起头,却看见面前极近的地方,一林的两颗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光,那种光芒甚至比手里匕首的光更加凛冽。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陌生而狰狞。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感到喉咙里面一阵发干,满嘴又苦又涩,到了嘴边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义杰,拿起!”一林小声说着,急促而干脆。我知道一林是为我好,他是一个流子,他用刀捅人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怕我打不过,他担心我受伤,所以他想用他的方式来帮我。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流,当然也就更加没有想过要砍人或者杀人,于是我飞快地推开那把匕首,说:“一林,你如果为我好,就莫害我。我不要这个东西,没得必要。”
  说完之后,我感到一林搭在我肩上的手指一紧,他还想再说什么。我的脑袋一偏,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相望几秒之后,一林将目光移开,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将匕首装回了兜中。
  一林欲语还休的眼神让我感到了有些歉意。“玩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不相信我啊?没得事。”我晃了晃手上的马扎,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轻轻地说,不待他回答,大步走向了前方。
  这些年来,一直有很多人在背后说我太阴、太毒。我不知道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我只晓得,我的人生是一条只有无头野鬼才能走的死道。如果要在这条路上活下去,活得比别人好,我就不能不阴毒。那一晚,是我第一次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阴毒。
  九镇很穷,所以还保留着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规模,并没有开始扩建。高中大门外面向右50米处就是一条通往泉村的简易公路,路两边都是田,也没有路灯。
  本来我和工装服约定单挑的地点就在这条公路上,但是我等不及了。刚刚离开操场上看电影的人群,还没有走到校门口,我就已经等不及了。
  “喂,朋友,我不想和你打了。”走在两伙人中间的我突然对着前面的工装服大声喊了一句。显然,我这一声狂喊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每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停下了脚步。
  “义杰,你搞什么麻皮?”身边的鸭子一把拉住了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我来不及回答他,因为我看见满脸恼怒的工装服已经扒开人群,站在了我的眼前。
  “小麻皮!而今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啊?你要搞就搞,不搞就不搞。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不搞,老子陪……”
  何勇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我圆睁的双眼瞪回了肚里。顾不上向满头雾水的兄弟们解释,我踏前一步,站在了距离工装服一尺左右的地方,尽量轻言细语地说:“我不是打流的人,我怕万一搞出事来哒,不好向屋里的人交代。朋友,我们就这样算哒要不要得?我给你的兄弟道个歉、赔点钱也行。”
  面对着一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靠着刀口舐血过日子的流子,我如此没种的话当然是丢人至极。包括一林在内的兄弟们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羞愧的神色。工装服则在最初不敢置信的惊讶之后,情不自禁地露出得意而轻视的笑容。
  他说:“哈哈,这真是有意思啊,老子长这么大


第一回遇见。要得唦,一林哥,我给你个面子唦。你看赔好……”
  在说话的过程中,他看向了我身后的一林。就在他目光离开我的同一瞬间,我做出了回答,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回答。
  “赔你妈!”伴随着这一声狂叫,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曲右膝,再向前弹起,同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扎,用马扎上的一个尖角,狠狠地砸在了他还在四处张望的脸上。当马扎接触到他脸部的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看见,工装服瞪到极大的双眼中并没有痛苦也没有慌张。他表现出的是漠然、诧异,接着就是无穷的后悔。被马扎尖锐的边角砸破的地方,一片煞白之后,鲜血猛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啊……”工装服惨叫着,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抚摸面颊。鲜血越发地刺激了我,打出了第一击之后,原本狂跳得让我有些不舒服的心脏舒缓了下来,双手掌心里那种又冷又滑、不断冒汗的感觉也消失不见。我的脑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打死他!
  打死所有那些看不起我、厌恶我、憎恨我、诋毁我的人。
  “咔啪!”没有丝毫犹豫,第二下又重重地砸在了工装服想要抚摸脸颊的手臂之上,马扎破裂的声音随之响起。这让我有些意外,那一个瞬间,我微微停滞了准备继续击打的动作,甚至还用余光瞟了一眼手上的马扎,确定已经破裂的马扎还可以继续使用之后,再次挥起了手臂。
  震惊到极点的人们全部清醒过来,像是往已经沸腾到冒烟的滚油里面突然投入了一颗水滴,顿时,周围的一切都在那刻炸翻了锅。
  无数的喝骂连带着繁杂的脚步声一同响起:
  “狗杂种!玩阴的,捅你娘!”
  “军哥!”
  “搞死他!”
  我站直身体,看向扑面而来的人群,做好了迎击或者挨打的准备。
  “单挑!哪个敢动?”这一声狂喊如同一张锅盖,盖住了正四处飞溅的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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