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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雪人-第51部分

小说: 雪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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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很高。”

“并不会,”哈利说,“微不足道。”

奥纳点点头。

“开庭时间公布了吗?”贝雅特说,站了起来,将宝宝放进手提式婴儿床。

“还没。”哈利说,看着贝雅特熟练的动作。

“被告律师会争取马地亚被判发疯,”奥纳说,他偏好“发疯”这个通俗用语,因为不仅形容得十分恰当,而且带有诗意,“要达不到这个目标,他们找的心理医生得比我还烂才行。”

“他一定会被判无期徒刑的。”贝雅特说,侧过了头,整理宝宝的被子。

“可惜他会过着悲惨的日子,”奥纳咆哮说,伸手去床头桌拿眼镜,“我年纪越大,越认为心理不管正不正常,邪恶就是邪恶。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邪恶行为的诱惑,但这不表示我们对邪恶行为就不需要负责任,天啊,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格障碍,而我们病得有多严重,从行为上就看得出来。大家都说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只要每个人都不相同,就没有平等这回事。黑死病流行的时候,水手只要咳嗽立刻就会被丢下船,他们当然会被丢下船,因为正义是一把很钝的刀,不管在哲学或审判的层面都是如此。我们只有比较幸运和比较不幸运、个人的疾病未来治得好和治不好的分别而已,我亲爱的朋友。”

“不过呢,”哈利说,看着仍包着绷带的中指残肢,“以他的例子来说,一辈子都会是这样。”

“哦?”

“一辈子都治不好。”

病房内一阵静默。

“我有没有说医生建议我装义肢?”哈利挥舞右手,高声说,“但基本上我喜欢我的手就是这样,四根手指,好像卡通人物的手。”

“那根中指你怎么处理?”

“我捐给解剖部,可是他们没兴趣,所以我就把那根手指做了防腐处理,放在我桌上,就好像哈根桌上那根日本人的小指一样。我想一根中指比较像是哈利式的打招呼。”

另外两人大笑。

“欧雷克和萝凯怎么样?”贝雅特问。

“好得出人意料,”哈利说,“他们很强悍。”

“卡翠娜·布莱特呢?”

“好多了,我上星期去看过她,她二月会开始工作,回到她在卑尔根的老单位。”

“真的?她不是激动得差点对某人开枪吗?”

“并非如此,她携带的左轮手枪一直都没装子弹,所以她才敢把扳机扣得那么深。我应该想到才对。”

“哦?”

“警察从一家警局调到另一家的时候,必须交出原有的配枪,再领一支新的佩枪和两盒子弹,她办公桌抽屉里有两盒还没开封的子弹。”

一阵静默。

“很好啊,她复原了。”贝雅特说,抚摸宝宝的头发。

“对。”哈利心不在焉地说,这才想到卡翠娜看起来的确好多了。他去卡翠娜在卑尔根的母亲家探望她时,她刚去颂维根山长跑回来,冲完了澡。她的头发仍是湿的,面色红润。她母亲端上了茶,她开始述说自己是如何着魔似的去追查父亲的案子,还说很抱歉把哈利拖下水,不过哈利在她眼中并未见到悔意。

“我的精神科医生说我只是比大部分的人极端一点点而已,”她高声大笑,耸了耸肩,“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这件事从小时候就一直纠缠着我,现在我爸的罪名被洗清了,我也能继续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你会问性犯罪小组要不要让你回去吗?”

“会先从那里开始,再看看情况,就算是顶尖的政治家也有得东山再起的时候。”

她的目光移到窗外,望着峡湾,也许是望向芬岛。哈利离开时,知道伤害依然存在,而且永远不会消失。

哈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奥纳说得对,如果每个宝宝都是完美的奇迹,那么生命基本上就是一场堕落的旅程。

一名护士在门口咳了一声:“该打针了,奥纳。”

“哦,饶了我吧,护士小姐。”

“我们这里可是不作假的。”

奥纳叹了口气:“护士小姐,你觉得哪一种比较糟?是一个人想活下去,却被人夺走生命?还是一个人不想活下去,却被人硬逼着一定要活下去?”

贝雅特、护士小姐和奥纳都笑了,没有人注意到哈利坐在椅子上抽动了一下。

哈利踏上医院通往松恩湖的陡坡。这附近没有太多人,只有每星期日固定会来的民众正绕着湖畔小径散步。萝凯在路障旁等着他。

他们抱了抱彼此,不发一语,踏上湖畔小径。空气冷冽,淡蓝色天际挂着黯淡的太阳。干枯的叶子发出碎裂声,瓦解在他们的鞋跟底下。

“我会梦游。”哈利说。

“哦?”

“对,而且我可能已经梦游一段时间了。”

“要时时刻刻都处在当下不是很容易。”她说。

“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说,“我是说真的梦游,我想我晚上会下床,在家里走来走去,天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发现的?”

“我出院回家的那天晚上,站在厨房,看着地上的湿脚印,才发现我身上没穿衣服,只穿了一双橡胶靴。那时候是半夜,我手里还拿着一把锤子。”

萝凯微微一笑,看着地面,跳过一步,好让他们步伐一致:“我怀孕之后也梦游过一段时间。”

“奥纳跟我说成人压力大的时候会梦游。”

两人在湖水边停下脚步,看着一对天鹅漂过水面。它们动也不动,没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静静漂过灰色湖面。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欧雷克的父亲是谁,”她说,“可是当他在奥斯陆的女友通知他说她怀孕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

哈利深深吸进冷冽的空气,感觉被冷空气刺痛,品尝冬季的滋味。他抬头面向太阳,闭上双眼聆听。

“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决定,离开莫斯科,回到奥斯陆。那时我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让这个孩子在莫斯科有个父亲,这个父亲只要认为孩子是自己的,就会对他视如己出,爱他、照顾他。另一个选择是让孩子没有父亲。这件事当然很荒谬,你很清楚我对说谎有什么感觉。以前如果有人跟我说,有一天我会将余生都建筑在谎言上,我一定会强烈否认,像我这种人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年轻的时候总以为事情都很简单,根本不知道日后你可能会面临多么难以想象的困难抉择。如果我只需要考虑我一个人,这件事就会很简单,可是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了。我必须考虑的不只是我是不是要伤害费奥多尔,并且公然侮辱他的家族,还必须考虑我是不是要摧毁那个返回奥斯陆的男人和他的家庭,然后我还必须考虑欧雷克。最后我决定一切都以欧雷克优先。”

“我了解,”哈利说,“我完全了解。”

“不,”她说,“你不了解为什么我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件事。跟你在一起,我完全不必考虑别人。你一定认为我想假装自己是个更好的人。”

“我没这样想,”哈利说,“我认为你这样就很好了。”

她将头倚在他肩膀上。

“你相信别人说的天鹅习性吗?”她问道,“说它们会忠贞不贰、至死不渝?”

“我相信它们会信守承诺。”哈利说。

“天鹅会许什么承诺?”

“没有,我只是猜想而已。”

“所以你只是在说你自己喽?其实我比较喜欢你许下承诺,然后打破。”

“你想要更多承诺吗?”

她摇摇头。

两人再度踏上小径,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我希望我们可以从头来过,”她叹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知道。”

“但你也知道这样不太好。”

哈利从她语气中听出这句话是一项声明,但里头某个地方仍藏着小小的问号。

“我正在考虑去别的地方。”他说。

“是吗?去哪里?”

“不知道,别去找我,尤其别去北非找我。”

“北非?”

“这是英国演员马蒂·费尔德曼在电影里的台词,他想逃离,同时又想被找到。”

“原来如此。”

一抹黑影掠过他们,朝黄灰色的森林泥地移动而去。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其中一只天鹅。

“电影后来怎么了?”萝凯问,“他们有没有再找到彼此?”

“当然有。”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哈利答道,“永远都不回来。”

德扬区一栋公寓的冰冷地下室里,两名忧心忡忡的住户委员会代表站在那里,看着一名身穿连身工作服、脸上戴着厚重眼镜的男子。男子说话时,口中喷出的白色雾气犹如白色灰尘。

“霉菌就是这样,你看不见它。”

他顿了顿,中指按着额前垂落的一缕头发。

“但是它的确存在。”



'1'《对话》(The Conversation),又译为《窃听大阴谋》。

'2'菲尔·斯佩克特(Phil Spector,1939—),美国摇滚乐制作人,涉嫌在自家豪宅枪杀一名女演员,被判二级谋杀罪。

'3'马文·盖伊(Marvin Gaye,1939—1984),美国摩城唱片著名灵魂乐歌手,和父亲在自家发生争执而遭父亲枪杀。

'4'罗伯特·斯科特(Robert Scott,1868—1912),英国极地探险家,和挪威极地探险家罗阿尔·阿蒙森(Roald Amundsen)共同角逐第一个抵达南极的殊荣,最后虽不幸落败且命丧南极,身后留下的日记却激励人心。

'5'电影《碟中谍》英文原名为Mission:Impossible,即下文提到的“不可能的任务”。

'6'该市建于沙皇彼得一世时期,初命名为圣彼得堡;1914年改为彼得格勒;列宁逝世后,改为列宁格勒;1991年苏联解体后,经市民投票,恢复圣彼得堡的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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