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八月之光 >

第31部分

八月之光-第31部分

小说: 八月之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一支内战时期用的老式手枪,”警长的助手说,“一根撞针已经扳下,但没有响火。你认为他用这家什来干啥?”

   “放开狗,”警长说,“也许皮带碍着它们。”不错,他们这样做了。现在两条警犬完全自由了,半个钟头后便不见了踪影。不是他们失去了狗,而是狗失去了他们。它们就隔着一条小溪,一道山岭,人们能清楚地听见它们的叫声。它们现在不再骄傲得意、满有把握甚至充满喜悦地在那儿吠叫,而是发出拖声拖调的无望的呜咽;与此同时,人们不断呼唤它们。但是,它们显然听不见呼唤。人声与狗吠交织在一起,那凄厉的敲铃般的呜咽像是发自同一喉咙,仿佛两头动物并排靠着匍匐在地。事后人们发现它们果然伏在一条沟里,这时它们的声音几乎微弱得像小孩在悲泣。人们蹲在那儿,直等到天色开亮能够看清回到汽车旁边的路径。就这样,星期一早晨来到了。

   从星期一起,气温开始上升。星期二晚上,经过了白天的炎热,天气沉闷,没有一丝风,令人十分难受。拜伦一跨进海托华的住宅就感到鼻孔变干发燥。闻到由男人照管的屋内所带有的一股浓重的陈腐气味。当海托华走近时,他那一身不常洗浴的肥肉和不勤换洗的衣服的气味——散漫懒怠、久坐不动、不常洗澡的累赘躯体所散发出来的恶浊气息,几乎叫人忍受不了。像往常进屋时产生的想法一样,拜伦认为:“这样做是他的权利。这也许不符合我的习惯,但这是他的生活方式,他的权利。”他记得有一次似乎找到过答案,当时像动了灵感,受到了神明的启示:“这是带有德性的气味。当然,腐败和罪恶的东西我们也会感到难闻。”

   他们又在书房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书桌和亮着的灯。拜伦照常坐在那张硬椅子上,面孔朝下,平静不动。他的话音冷静而又固执:一个人说着某种不仅不中听而且还不为人所信的事的那种声音。“我打算为她另找一处地方,一个有更多个人独处自由的地方,她可以在那儿……”

   海托华注视着他埋下的面孔。“干吗她得搬动?那儿不是挺好吗?需要人帮忙时身边就有个女人。”拜伦没有回答。他坐着不动,目光朝下,板着面孔,一副顽固的神气。海托华看着他,心想:“因为乱纷纷的,正在出事。就是为了这个。人总是不断滋事,多得让自己受不了,也不应该忍受这么多。于是人们反而发现自己能忍受一切。是这个道理。真太可怕了。人能忍受一切,一切。”他看着拜伦:“比尔德太太是她搬迁的惟一原因吗?”

   拜伦仍不抬头,还用刚才那沉静顽固的语气讲话:“她需要一个对她来说像个家的地方。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住在一个寄宿舍里,那儿大多数是男人……她临产时需要一间安静的房子,而不是那种听任该死的马贩子和陪审人川流不息的地方……”

   “我明白了,”海托华说,一面注视着拜伦的面孔,“你想要我接她到这儿来。”拜伦想插话,但对方又继续讲了,语调也平板冷淡:“不行,拜伦。要是这儿还有个女人住就好了。真可惜,这儿空有这么宽敞的房间,这么安静。我是替她着想,明白吗?不是为我自己。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有啥想法。”

   “我并没有这样求你。”拜伦没抬头,他感到对方在观察自己。他想他也知道那不是我的用意。他明白。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那是我期待的。我看没有任何理由要他持与众不同的想法,即使对于我“我想这点你应当知道。”也许他的确知道。可是拜伦没抬起头来看他。他继续说,埋着头,声音单调平板,而坐在他对面的海托华略微直起身子,瞧着面前这张消瘦、劳累、饱经风霜的面孔。“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去,这与你无关。你甚至还没有见到她,而且我想你永远也不会见到。十之八九,你也从未见过他,无从了解有关的一切。只是我想,也许……”他的话音停了。坐在桌对面的那位牧师带着不妥协的神情注视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讲,无意为他解难。“遇到一桩不要紧的事,我想一个人可以独自拿主意,但遇到要紧的事,我认为一个人最好听取他可能获得的任何忠告。不过我不会把你牵扯进去,不想让你为这事担忧。”

   “我想我明白这个意思,”海托华说。他注视着对方埋下的脸。“我已经与世隔绝,”他心想,“因此即使想介入、干涉也没用。就算我设法回到生活中去,他也不会比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噢,还有她的孩子)更能听我的意见或理睬我。”接着他说:“可是你对我说过,她知道他在这儿。”

   “是的,”拜伦沉思地说,“当时我坐在那儿,没有想到会有伤害任何男人、女人或孩子的事落到我的头上。她刚到那儿我就噼里啪啦地把整个事全说了。”

   “我指的不是那个。当时你有些懵懂。我是指那以后的事。关于他和这——那个……已经三天了。她准会知道的,无论你是不是告诉过她。到现在她一定听人说了。”

   “关于克里斯默斯,”拜伦没有抬头,“自她问我那人嘴边是不是有条白色的伤疤之后,我再也没说什么了。那天晚上进城,一路上我就担心她会问起。我想方设法地找些话来同她聊,不让她有机会深问。我想我一直都在避免让她发现:他不仅使她陷入麻烦之后溜掉,而且已经改名换姓不让她找到他;现在她总算找到了,可找到的却是个走私贩子,这一点她现在已经知道,知道他是个不成器的人。”他说到这里,带上了一种沉思的惊讶神情。“我根本没有任何必要瞒过她这桩事,对她说一篇谎话。她好像事先就知道我会说什么,会对她撒谎。好像她自己早想过这事儿,在我还没说出来之前她早就不相信,而且她这样想还挺有道理似的。可是她心里也有明白的地方,那是我无论如何也糊弄不了的……”他局促不安,踌躇犹豫,端坐在他对面的人只是看着他,无意主动帮忙。“仿佛她这人包含着两个部分,一个部分的她知道他是个坏蛋,但另一个部分的她却相信:当一对男女就要生孩子的时候,上帝准会让他俩生活在一起,像是上帝在关照女人,保护她们不受男人欺侮。然而要是上帝认为不应当让她自身的两部分合到一起,做点儿比较什么的,那么我也用不着去管。”

   “瞎说,”海托华说。他望着桌对面那张古板固执、苦行僧似的面孔,一位长期生活在风沙飘飞的荒凉地方的隐士的面孔。“她应当做的事,惟一应当做的事,是回亚拉巴马州去,回到她的亲人中间。”

   “我不这样想,”拜伦立即说,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像是早就等着说这话似的,“她用不着那样做,我想她没有那个必要。”可是他没抬起头,但能感到对方在注视自己。

   “布——布朗知不知道她到了杰弗生镇?”

   拜伦差不多笑了一下。他的嘴唇轻轻一扬:一个像影子般的细微动作,没有快活的意味。“他太忙了。追逐那一千元钱的赏金。看他真好笑,像一个本不会演奏曲子的人在使劲吹喇叭,希望靠使一会儿劲儿就会吹出音乐来。每隔十二个或十五个小时他就戴上手铐被拉着走过广场,他们即使唆使警犬去咬他多半也赶他不走。星期六晚上他被关在监狱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吵嚷,说他们想跷掉他那一千元钱,打算诬陷他帮了克里斯默斯杀人,最后巴克·康纳去牢房警告他,要用东西堵住他的嘴,如果他还不住口还不让别的犯人睡觉。这下他才闭嘴。星期天晚上他们带着警犬外出,他闹得不可开交,他们只好把他放出牢房带他一起去。可是警犬一直上不了路,他吆喝咒骂两条狗,想揍它们,因为它们老找不到踪迹;他对每个人都声称是他首先检举克里斯默斯的,要求受到公正对待,直到警长把他叫到一旁训话。人们不知道警长对他讲了些什么。也许是威胁要把他锁回牢房,下次不再带他出去。总之,他这才安静了些,他们继续搜索。直到星期一后半夜他们才回到城里。他不吭气了,也许是累垮了。好一段时间他没合过眼;人们说他老想冲在两条狗前面,警长最后威胁说,要给他戴上手铐,由助手控制他,好让狗在他旁边嗅出点儿什么。星期六晚上把他关起来时他就该刮脸的,现在就更需要了。我猜他看上去准比克里斯默斯更像个杀人犯。他现在咒骂克里斯默斯,像是克里斯默斯太小气,专门躲起来跟他过不去,不让他得到那一千元赏金。当天晚上他们把他带回监狱后又把他关起来。今天早上他们再次带上他,同两条狗一道去寻找一条新的线索。乡亲们说,他们出城之前,一直听得见他在叫嚷,唠叨个不停。”

   “你说她不知道这个。你说你没让她知道这个。你宁愿让她知道他是个坏蛋而不是个傻瓜,对不对?”

   拜伦的面孔又变得沉静,不再带着微笑,现在显得十分庄重了。“我不知道。上个星期日的晚上,我来这儿同你谈过之后回到家里,原以为她上床睡了,可她仍然坐在客厅里,于是她问:‘咋回事?这儿出了啥事情?’我没有瞧她,但能感到她在注视我。我告诉她,一个黑人杀死了个白种女人。当时我没有说谎。我很高兴那时我不用撒谎。我没来得及思考便说:‘而且放火烧了房子。’这一来我便后悔莫及了。我曾经指过浓烟给她看,告诉过她有两个名叫布朗和克里斯默斯的家伙住在那儿。当时我感到她就像你现在这样眼睁睁地盯着我,她问:‘那黑人叫啥名字?’像是上帝的旨意,要人不经追问就能从别人的谎言里发现自己需要知道的东西,而且要他们不会觉察到自己不需要知道的事,甚至不明白自己还蒙在鼓里。因此,我没有把握她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除了我有意对她隐瞒的这点:是她正在寻找的人告了凶手的密,现在除了与警犬一道外出去搜索那个收留过他、与他为友的人外,他都呆在监狱里。这一点我没对她讲。”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想搬到哪儿去?”

   “她想去那儿等他。我告诉她,他替警长办事去了。瞧,我没有完全撒谎。她已经问过我他住在什么地方,我给她讲了。她说那儿就是她该去的地方,去等他回来,因为那就是他的家。她说那正是他希望她做的。我不便对她直说,那个小木屋是他绝不愿意让她看见的地方。我今晚从刨木厂下班刚回家,她就要去那儿。她早已收拾好包袱,戴好帽子,专等我回家。她说:‘我刚才都想自个儿动身了,但识不识路我没有把握。’我说:‘是呀,只是今天太晚了,咱们明天去那儿吧。’‘还有一小时天才黑呢。只不过两英里地,不是吗?’我又说咱们等等吧,我得先问问。她说:‘问谁?难道那不是卢卡斯的屋吗?’我感到她在观察我,她说:‘我想你说过,那是卢卡斯住的地方。’她一面观察我一面说:‘你老跑去同他谈起我的那位牧师是谁?’”

   “你要让她上那儿住吗?”

   “说不定是上策。她到那儿会独自一人,听不到任何谈论,直到这桩事了结。”

   “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下决心要去,你又不愿阻止她。”

   拜伦没有抬头。“那也可以说是她的家。我想,那是他所能拥有的最接近于他自己的家的地方。而他是她的……”

   “独自一人在那儿,即将生孩子。离那儿最近的几间小木屋也相隔半英里。”他注视着拜伦的面孔。

   “这我考虑过了。有些办法,有些法子可想……”

   “哪些法子?她在那儿,你有啥办法保护她?”

   拜伦没有立即回答,没有抬头。他一开口就发出固执的声音。“尊敬的牧师,一个人可以做些秘密而不邪恶的事,不管这些事乡亲们会咋个看。”

   “我不认为你会干出很邪恶的事,拜伦,无论乡亲们会怎么看。但是,你是不是敢说自己清楚走到什么地步才显得邪恶呢?干坏事与显得邪恶之间的界限在哪儿?”

   “不,”拜伦说。这时他微微动了一下;他仿佛也逐渐醒悟:“我不希望那样。我想我在努力按自己的理解做正确的事。”——“而这,”海托华心想,“便是他对我撒的第一个谎,对任何人,无论男女,也许包括他自己。”他隔着桌面望着拜伦那张顽固而又庄重的面孔,直到现在还未曾抬起过。“也许现在那还说不上是谎言,因为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在说谎。”

   “哎,”于是他说,现在他以一种假装明白的口吻说,但下巴一垂、眼睛一愣的表情透露出了他的伪装,“那么,事情算解决了。你将领她去那儿,去她的家,你会保证她过得舒适、不受干扰,直到这桩事了结。那时你才告诉那人——邦奇,布朗——她在这儿。”

   “他又会跑掉,”拜伦说。他没有抬头,但身上顿时流露出一股兴高采烈的、大获胜利的激情,他来不及抑制和掩饰这副神情,想这样做已经晚了,而且暂时他还不想抑制;他把背往硬椅上一靠,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牧师,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大胆的神情。坐在对面的人镇静地接受了他凝视的目光。

   “这就是你想做的吗?”海托华问。他们坐在灯光下,敞开的窗户外面是一片炎热、万籁俱寂的黑夜。“想想你在干什么事吧。你在介入一对夫妻之间。”

   拜伦恢复了常态,面容不再露出欣喜,但他静静地注视着比他年长的人。也许他想打住话,但没做到。他说:“他们还不是丈夫和妻子呢。”

   “她也这么想吗?你相信她会这么说吗?”他们面对面地望着。“噢,拜伦,拜伦,在上帝面前,在一个女人的坚贞不渝的本性面前,在那个即将诞生的孩子面前,祈祷几句不好吗?”

   “当然,他也许不会逃跑,要是他会得到那笔赏金,那笔钱。十分可能的是,他有了那一千块钱便会成天喝得烂醉如泥,什么事都干不了,包括结婚。”

   “哎,拜伦,拜伦。”

   “那么你认为咱们——我应当咋办?你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