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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求真记(短篇小说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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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找到了,心蔚吁一口气。

凌小姐说:“曼曼不要那些衣服了,劳驾你,把它们扔掉算数,我改天请你喝茶。”

心蔚怎么会放过她,立刻打蛇随棍上,“今天下班有没有空?”

那凌小姐一怔,“可以呀。”不知对方热情从河而来。

“六点正我在红狮等你。”

好几个人都叫心蔚把这橱衣服扔掉,心蔚决定把它们占为己有。

她穿着游曼曼的毛线花格子套装出去见凌小姐。

凌小姐很准时,见到心蔚,一怔。

她马上说:“曼曼最喜欢这件套装,她说凯斯米轻,穿着不会累。”

心蔚失笑,“从没听说衣服会穿累人。”

凌小姐答:“你要是像曼曼那样穿法,你也会累。”

“曼曼在哪里?”心蔚逼切地问。

凌小姐答:“曼曼归隐了!她厌倦一切,决定过新生活,丢下所有漂亮衣服,所有派对,只带一件行李,到伦敦去读书,不久就结婚,搬到康瓦尔郡,我就知道那么多。”

心蔚膛目结舌:“呵,真是个传奇人物。”

“你说得对,本市不知几许小生为她伤心至今呢。”

“凌小姐,你是她好朋友?”

凌小姐笑,“我比较不妒忌她。”

“你有没有她现在的地址?”

凌小姐摇摇头,“她有意回避我们,我们就要识相,不要再去掀她底细。”

心蔚连忙点头,“是,是,说得太对了。”

“那些衣服,她真的不要了,随你处置吧。”

心蔚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要?”

凌小姐一呆,“曼曼的衣服?”她笑了,“那些款式不适合我,我爱穿粗线条衣服。”

凌小姐举起啤酒,“来,让我们祝福曼曼。”

心蔚却问:“你信不信衣服会有生命?”

凌小姐差些没呛到,“什么,你说什么?”

心蔚回到家,打开衣橱,轻轻地逐件衣服拨动。

她低低对它们说:“现在你们统统属于我了。”

衣服轻轻晃动,像是听得懂心蔚的话。

“曼曼厌倦了你们*一不要紧,我却想过一过灿烂的生活,请带我到舞会去,快,快。”

心蔚自橱内抽出一件血红的低领纱衣。

她问:“今晚,我该到哪里去?”

电话铃响起来。

心蔚笑,“来叫我了,谢谢你。”

她拎起话筒。

那边是另外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心蔚,今晚九点北极星夜总会,不见不散。”

“喂喂喂,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那年轻人狡侩地答:“呵,一件红色纱衣告诉我。”

“你是谁?”

“我?我是一套黑色的西装,哈哈哈哈。”

啊,心蔚想,一套黑色的西装来约会红色的纱裙,衣服与衣服之间的会面带动了人与人的缘份。

今晚,她有种感觉,她会见到她要见的人。

她在九时半左右抵达夜总会,舞池已十分拥挤。

心蔚在找黑色的西装。

黑色西装虽是十分普通的衣着,但舞池里却见不到。他还没有来,且耐心地等一等。

心蔚悠然地喝着果子酒。

偶而抬起眼,她看到他了,一点都不差,他站在舞池边,静静地看跳舞的人。

他大胆地走过来,道:“我在等红色的纱衣。”

心蔚笑,“我就是。”

那年轻人目光精神而敏感,声音轻轻的,“是,我终于等到你了。”

“那么,来跳个舞吧。”

心蔚异常主动,穿上游曼曼的衣服,她仿佛沾上了游曼曼的习气。

而曼曼,当然有她可爱的一面。

心蔚下舞池跳舞。

她决一意从平淡的生活走出来,听那一柜子衣服的话,开开心心的玩。                                       





 对话    

 施予等男朋友高旅的电话,一等就是一天。


开头的时候,叫他不要打来都不行,铃声不住的响,铃铃铃,铃铃铃,使施予心神不宁,百忙中都得抽时间来接听,有时在淋浴,有时还没睡醒,有时在招呼亲友,高旅才不理那么多,一定缠住施予,说上几句。

施予没有嫌他烦,总是甜丝丝的笑。

恩爱中男女多少有点傻呼呼,高旅的电话接通,有时只是说:“你看,下雨了。”过很久都没有第二句话,然后,施予会说:“我这边没有雨。”

说也奇怪,无限爱意就显露在这几句不相干的话中。

呵,施予想,他们也有过好日子。

一年之后,电话铃响的次数骤减。

开头施予想,那是因为他忙,又觉得两人感情经已稳定,毋须小动作。

不是那回事。

她很快得知,高旅另外有了新人。

人是会变的吧,施予静静地等他回心转意,她实在喜欢他,他英俊、聪明、细心、有才华、懂得玩,没有一样不好。

最不好的是,也许他已经不再爱她。

终于,电话铃完全静止。

施予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定只是个噩梦,梦醒之后,高旅仍在她身边,他们已结为夫妇,然后,他会在客厅打电话到卧房与她说几句悄悄话。

施予没有发作。

她开始喝酒,并且一夜又一夜,坐在电话边,等铃声响。

她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新习惯。

她怕友好骂她,敌人笑她。

酒的份量越来越劲。

最终酩酊,进卧室倒头大睡。

外人还以冯施予把失恋事宜处理得非常好。

今夜,已经等到十二点了。

第二天一早有个重要的会议,施予想去睡,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施予呆呆地看着电话机,一时手足无措,会是他吗?

她终于取过话筒,对自己的惊惶有点悲哀,因爱故生怖,她竟对高旅有点畏惧,这样看来,这段感情即使有所挽回,也会十分痛苦。

“喂,喂,施予吗,怎么不出声?”

原来是她的好友洛芸。

施予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什么事?”

洛芸说:“只有这种时分才能找到人,施予,先讲正经话,宇宙公司要成立新电脑部门你可晓得?”

“我听说过。”

“出两倍薪水挖角呢?我心都动了,但是又怕新公司不牢靠,你说怎么样?你走我也走。”

施予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分思考这样大的问题。

“施予,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

正在这个时候候,电话中传来一女一男两个声音,打断了施予与洛芸的对话,这种情形由线路扰乱引起,属常见现象。

不知恁地,施予叫那对男女的对话吸引住了。

只听得那女子问:“你为什么失踪?”

那男子反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洛芸说:“施予,电话离了线,你且挂上,我再打来。”

施予说:“好,好。”

她挂上话简。

这种情形时常发生,最尴尬的一次是与上司通长途电话,忽然传来一男一女谈判声,施予请求对方挂线,谁知那两人恶向胆边生,对施予破口大骂。

隔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仍是洛芸。“施予,你一向才智过人,给我一点指示可好?”

“不敢当,大家商量商量是真,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

正要谈下去,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又插进电话来。

施予奇怪了,今夜线路发生什么事?

只听得男方问:“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女方反问:“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洛芸无奈,“阿施,我们明日下了班喝茶详谈。”

施予怔怔地,“好的。”

洛芸第二次挂线。

施予却还拿着话筒。

她颤抖,这个问题,她也想问高旅:你为何避而不见,你为何失踪?

电话中陌生男女的对话继续传来。

男:“我最近工作非常忙碌,公司要升我级,派我到伦敦受训,回来就入董事局,所以无暇见你。”

女:“这是假话吧。”

男:“信不信由你,那无非是下台的梯子,用不用随你。”

女:“真话呢?”

男:“你不是真的要听真话吧。”

女:“说给我听听。”

男:“听了不要懊恼。”

女:“事到如今,我不会后悔。”

男:“我认识了何紫琼,你听过这个名字吧,她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我并不是不争气想吃软饭,但是她有的是嫁妆,她不但不会分薄我现有的资值,还可以处处帮我,我决定选她。”

女:“我也可以帮你。”语气悲哀。

男:“你?”至为轻蔑,“一人一份有限年薪,百万又如何,扣除税金开支,几时才能无后顾之忧?”

施予惊得呆了。

这番话分明是讲给她听的。

手一松,话筒跌下来,碰撞茶几,再取起时,已经失去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只余胡胡声响。

施予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希望快快入睡。

一整夜,身畔传来那个问题.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施予真正的悲哀了。

施予出身平凡,凭奖学金留学,毕业后苦干至今,她为自己的成绩骄傲,可是因为吃过太多酸苦,早已失却天真热情,学会斤斤针较,精打细算。

施予知道自己的缺点。

她能干、聪明、勤力,但她不可爱。

况且她生为劳动阶级,死也为劳动阶级,她只能帮自己,她帮不到别人。

如果高旅希望身分名利更上一层,他不会同施予这种高薪女白领组织小家庭。

施予一夜不寐。

第二天自然精神恍惚。

电话里对话的一男一女究竟是谁?

她取起话筒,电话线路是清晰的。

施予赶着去上班,开会,下班后,把洛芸的约会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家虚脱地躺在长沙发上,一味喝酒,电话铃响了,施予一听就听到洛芸抱怨的声音。

可是更清晰的是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又来了,他俩又出现了。

这次,洛芸好似没听到有人在骚扰她们,她一迳说要投靠宇宙公司。

施予的注意力已完全放在背景的对话中。

她已经不去研究线路为何不住受扰,而且总与同一对男女搭在一起。

男:“你明白了吧。”

女:“你想不劳而获。”

男:“唉,我与你都是苦出身,我俩太懂得世道艰难,不劳而获有何不可?你会原谅我。”

“你要我让路给你。”

男方讶异,“你是知识分子,你不会做戏给别人看吧,你会自爱的吧。”

听到这里,施予又一次震惊,她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洛芸在另一头大大不耐烦,“施予,施予,你还在不在,你怎么魂不守舍?”

施予答:“我累了,洛芸,我们改天再谈。”

洛芸无奈,“我明天上你家来。”

洛芸挂断电话,但是陌生男女仍然对话,不受中断,施予如着魔似。听他们说下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们的声线动听,语气也非常戏剧化,一如广播剧。

只听得女方凄酸地问:“我的创伤如何弥补?”

男方答:“我们是成年人,都懂得生活中人不可能避免受伤。”

女方轻轻哭泣。

“不要浪费眼泪,没有人值得你那么做。”

“我为人生路的艰苦落泪。”

“终于还不是都活下来了。”

在一边旁听的施予,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男方温言相慰:“想想我们在一起的好日于.不要恨我。”

施予不想再听下去,她放下话筒。

在一起过的好日子,高旅高旅,你可有感念我们的好日子。

他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与施予通消息。

第二天中午,施予跟同事去吃午饭,蓦然遇见高旅。

他也是同一大班人在一起。

恋人与恋人相望,近在咫尺,相隔却似有万重山,施予食不下咽,在人群中他仍然那样突出漂亮,她匆匆低下头。

高旅终于走过来,“施予。”他叫她。

施予离桌跟他说话,少不免强颜欢笑。

他轻轻对她说:“我最近事忙,……公司要派我到伦敦上课,回来为我升职,也许让我进董事局。”

啊,施予大大震惊,来了,来了,一模一样的借口、假话、推搪。

但她只淡淡地笑笑:“我明白。”

高旅欠欠身,“我早知道你是个明理的女子,最最难得。”

施予觉得多讲无益,压下悲哀,“朋友在等你。”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样贤惠。

是电话中神秘的对话教育了她。

那高旅倒反而恋恋不舍,“施予,我会尽量抽空。”

施予颔首,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

同事取笑她:“有话,什么时候不好说,偏来这里讲,为难舍难分现身说法。”

施予泪盈于睫。

洛芸在黄昏时分跑上她家。

摊开一大叠文件,“醒一醒,施予,请看宇宙给我们什么样的条件,还不跳槽,更待何时?”

施予握着酒杯,漠不关心。

洛芸一口气说下去:“阳明别墅的房屋津贴,年薪百分之甘五的红利,公家司机及车子,出差坐头等飞机,两年合同约满之后我们可以退休了。”

施予淡淡说:“那多好,你几时过去?”

“你走,我也走。”

“你认为值得走?”

洛芸搔搔头皮,“施予,在原公司也有一段日子了,做下去也不会有大出息,看着别人名成利就,我心急如焚,”叹口气,“转转环境也是好的。”

施予点点头,“那么,咱们姐妹俩就押下去睹一记吧。”

洛芸欢呼一声:“我叫宇宙去准德合同。”

“来,”施予说:“为做到老做到死喝一杯。”

“讲得太好了。”

这样坐在家里偷偷的喝最容易醉。

翌晨,施予的头痛得要裂开来。

还没坐好,秘书就来传:“大老板要见你施小姐。”

施予连忙上楼去。

大老板的秘书早迎出来招呼,施予一看便知道是赞不是弹。

进得大班房,洋上司请施予坐,也不说客套话,开门见山,便说:“阿施,为何跳槽宇宙,我们亏待了你吗?”

施予一怔,消息传得恁地快。

施予于是笑笑说:“谁没有谁不行呢。”

上司答:“当然行,可是日子还会不会那么开心呢?施予,留下来,我们已经另拟新合同待你过目。”

“一般条件不会打动我。”

“请放心,答应我,看毕合同才与宇宙谈判。”

施予颔首。

呵情场失意,事业反而顺利起来。

回到自己岗位,她拾回一点信心,原来高旅不再爱她,同她工作能力无关,施予放心了。

那夜她睡得比较好。

三个月了,第一次没有提心吊胆地等电话。

真凄苦,有时听见隔壁人家的电话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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