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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生于一千八百年前-第7部分

小说: 生于一千八百年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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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离开了镇国寺,一路向南。我化缘度日,有时候有多余的饭菜,我便会施舍给路边的乞丐。
也有些时候遇见生病的人,我便会用我所懂得的一点医术替他们医治。
但当我碰见军队相互厮杀时,当我身无分文遇上要饿死的人时,我只有垂着眼离开,让他们默默死去。
最后我停在了荆州一个叫玉泉山的地方,这里山明水秀,风光迤俪。山上有一处废弃的小寺。我在那里结草又搭了一间房,每日坐禅参道。
山下不远处便是当阳县,也算是个热闹去处。每日我去那里化饭,那里的人对我很和善。他们说因为战乱,那里已经很久没有高僧去过了。渐渐地,也有一些人上山来这小寺里烧香。
有一日下了大雨,我在县城泥泞的路上走着。突然迎面传来一阵喧闹,我看见一群小孩大声地笑着,纷纷把小石头和果皮扔向一个穿绿衣的妇人。她垂着头,凌乱的发遮住她的脸。她的衣带没有系紧,胸前敞得很低。光着脚,穿一对木屐,脚上满是泥泞。
我走上去,拦住那些小孩,我说:“都是父母所生,何必为难别人。”
他们看我一眼,可能是平日里他们父母都对我很尊敬,所以没有人继续。这时候那妇人抬起头来充满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一刹那她和我都有些游移。
她的脸虽然充满憔悴,却仍是美丽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师父,你为什么要同情那种人?我娘说她是这里最低贱的妓女!她甚至和吴狗睡觉!”有小孩在我身边大声说道。
后来又在不同的地方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是一副凌乱的样子,但我觉得那种凌乱无损她的美丽。
看着她时,我才发现,其实我还没有老。
渐渐听说一些关于她的故事。她住的地方是当阳县最肮脏的地方,而她又是那肮脏的地方中最肮脏的一个。人们说她接客不计身份、不计健康、不计敌我,只要有钱她就接。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只知道她丈夫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她落了一身病的公婆一直对她不错,可她还没守够三年的寡就出去接客。她的小姑因为要照顾父母,一直迟迟未嫁。自从她出去做妓女后,这个城里她的所有朋友,包括她原来的家人,都断绝了她的来往。包括那些对她垂涎的男人,也只是在夜幕降临时去她那里,然后白天衣冠楚楚地在酒馆里和别人大声说着那个婊子是如何的肮脏。
我向别人问起她的名字,大家都说,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十六)
桃花开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上山来进香。是一些穿得很普通的妇人,脸上带着善良带着期望。她们在佛前虔诚地下跪,小声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当香客们挤满佛堂时我通常在自己的小庵中洗我的戒刀。不知为何这成了近几年来我闲时唯一想做的事情。我一遍又一遍地用水用布去拭洗刀刃,却总觉得洗不去那上面的腥气。
一天我在洗刀时听见门口传来喧闹声。我随手把刀别在腰间,出去一看,是几个良家妇女堵住院门,不让那个绿衣妓女进来。
“佛门圣地,不是让你这种人玷污的!”她们死死拽住她,大声说。
“让我进去,我只想给我婆婆上一柱香,保佑她病早一点好。”
“你也配叫她婆婆?假如没有你,她还能多活几年呢!”
她低头不说话,只是使劲要往里面冲。却终于还是敌不过那几个人,向后跌坐在地上。
“各位施主请进去吧。待贫僧和这位施主说话。”
我送走了那几个人,想伸手去拉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终于还是收回来,看她自己爬起来。
为了避免她冲进来,我站在门槛上,看着她。
她的目光触到我腰间的佩刀,疑惑地抬起眼,盯着我许久。
她头发散乱,脸颊上有不健康的红晕。她的身体随着她的气喘微微起伏,她的眼中有我熟悉的光芒。我想传说中摄魂的妖精,也不过如此。
“可是……寿成哥?”
那一刻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我犹豫着问道。
“我是小绿啊。”
不可能。她不可能是小绿。是的,虽然她们一样美丽,虽然她们一样能够打动我的心,可记忆中清纯、天真的小绿,和眼前这个凌乱、妩媚的妇人,完全是两个人。
“不可能,小绿死了。”
“我没有死。那日王公子玷污了我,然后把我送给了他的兄弟。他们把我玩厌了后,便卖到了妓院。”
“那你又怎么嫁了人?”
“我夫君在妓院听说了我的故事,同情我,便将我买下来,然后带回这里。他一直瞒着家里人,我的身世。”
“那你为什么又流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蹙着眉,看着她。
“你也觉得我下贱吗?”她的笑如枝头最艳丽的桃花。
“没有……”我摇头否决,却觉得自己的声音怎样听都不够坚定。
“那你让我进去说话。”
我没有应她,回头,看见那些淳朴的妇人跪在佛前,安静地拜着。小行者在一旁敲着木鱼,安详而宁谧。
“她们会用很难听的话骂你的。”我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脸却红了。
“那你不要站在门槛上,出来吧。”她又笑了,笑得如沐春风。
我找不到可说的话,只是低着眼,摇头,满心的慌乱。
再抬头时,不知她什么时候已经离去。
只剩下我一人站在门槛上,一边是宁谧的佛堂,一边是漫山的桃花。
远佛 第四章
    (十七)
后来见到她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即使有时候远远望见,也会看见她低着头绕去别的路不理我。
天一日一日冷下去,她却始终是那一件绿衣。单薄地挂在她白玉般的胴体上。
有时候在寺中举头望佛,竟能看见她的脸。
然后会觉得自己荒唐,当年我能够为剃度拒绝小绿,今日竟会为一个妓女心动。
(十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消失了。
消失得那样彻底,那样突然,好象生命中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每天我在当阳的街道上流连,街上经常有穿绿衣的女子,但她却再没有出现。
桃花又开了,满城的灿烂。
上山的香客又渐渐多起来。她们都是穿着朴素的良家妇女,脸上带着善良带着期望。她们在佛前虔诚地下跪,小声地说出自己的愿望。
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早上起来,发现墙外的桃花全落了,随风飘进寺里,满地是落花的残瓣。
然后听见寺门外传来骚动,我推开寺门,看见外面围了好大一圈香客。门槛底下卧着一个人,一身绿衣,凌乱的长发下,隐约露出来的是长满脓疥的脸。
我把门拉开,我说,你进来吧。
她微微摇头。
我说没有关系的,佛不会介意。
可是我介意。她低声说道。
“寿成哥,我要你出来,抱着我。”她的声音好象幼莺的呢喃。
“不。”我努力使我的声音平静如水。
“寿成哥,你说佛在哪里?”
“佛在心中。”
“你错了,佛没入尘埃。”
“佛在心中。”我坚持道。
“那你说,我心中有佛吗?”
我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回答好,突然发现她笑了。
有讥笑的声音从身边那一圈人中传来,她不知哪来的气力,突然抬起眼,对着身边那一群女人问道:
“我很下贱是不是?可是你们谁家穷困的时候没有拿过我的接济?你们谁不知道我守寡未完就出去接客是为了赚钱给公公婆婆治病?你们一边受着下贱人的恩,一边不敢承认!如果没有我的下贱,你们恐怕有很多人现在过得比我还下贱!”
“还有你,”她转过脸来对我说道,“你为了逃避这乱世,妄称向佛。当年如果你不去剃度,我就不会被王公子劫去;我不被王公子劫去,也不会经历这一切!你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承认我是下贱之人,你上不能象长生哥那样以暴易暴,下不能怜悯同情。佛在天上你够不着,佛在地上你不愿意弯腰,你何以成佛?”
她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咳嗽。
“小绿,你不要说了——”我心如刀绞。
“记得当年圆悟大师没有回答我的那个问题吗?”她打断我的话继续说,“尊祖出家后,耶轮陀罗怎么办?耶轮陀罗不求悟道也不求参禅,她只是努力地一手把儿子养大。她开办医院,接济穷人,她挽救了多少条性命?而尊祖免除的痛苦,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
我痛哭着跪在她身边,我说小绿,你原谅我。
她笑了又哭了,她说我只想你明白,我其实从来没有恨过谁。
“寿成哥,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杀了我吧。早点结束吧,我太痛了。”
我流着泪,从怀中掏出戒刀,轻轻插进她胸口。
“其实,我们都离佛太远。长生哥杀佛,你背叛佛,我被佛遗弃。”
她的眼渐渐合上,她的声音渐渐微弱。
我把头埋在她脚边,亲吻她长满浓疥的脚。
那双曾经美丽的脚在我唇下渐渐变凉。
那些衣着朴素的女人们流着泪经过她身边,每人把一朵桃花放在她身上。
不知不觉,她身上覆满了桃花。她在桃花织的锦衾下沉睡,安详而宁谧。
(十九)
我在寺院里种了两棵桃树,当春天来的时候,满院都是桃花的香气。
每天我坐在树下沉思,当我抬起眼的时候,前面没有小绿的脸也没有佛,只有片片桃花飘落。
我收留了一个小行者,是个很调皮的孩子。没事的时候喜欢把树上的桃花一串一串扯下来,然后一边把它们洒得到处都是,一边哈哈大笑。
有时候会莫名觉得,这个贪玩好动的孩子的造诣会在我之上,在师父之上,在长生哥之上,甚至,在小绿之上。
有一日一个远游的大师来访,看见我他很崇敬地问道:
“听说当阳县中曾有一妓女,下贱顽冥,满身脓疥而死。而死时普净大师尚跪吻其脚,终感化其灵?”
我愕然而无语。
(二十)
战争始终没有平息,却不断有长生哥的消息传来。他在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中成就了他的辉煌,但离平息这乱世,却还很远。
院中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我在晴天的阳光中听见女子温柔的呢喃,在阴天的夜里听见游魂的哭号。
有些时候,我看见送葬的车队浩浩荡荡地通向城外的墓场;有些时候,我在上香的妇女的怀抱中,看见新生儿粉嫩的脸。
有时候听见蜀兵唱着吴地的家乡小调经过,有时候在北风中闻到蒲东的气息。
我的生命漫长、波折、永无止境。我仿佛明白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我想终有一天我会与长生哥再遇。那时候我要讲小绿的故事给他听。
我还想告诉他,其实佛不在天上,不在尘中,也不在人心。佛在彼岸,我们能看见但我们都那样无力。
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佛这种东西,想救人的人,最终往往无法自救。
可惜这一切要用整整一生来发现。
后记:
相传关公死后,一魂不散,荡悠至玉泉山,经普净一语,终皈依而去。
后人为关公在玉泉山建庙,四时致祭。其香火之盛,几在佛堂之上。
普净圆寂于寺中,后人谥之,尊为一代宗师。其吻脚使妓女感化之事,久传不衰。
小绿的坟,最终湮没在黄土陇中,无迹可寻。
黑暗中的低吟浅唱
    午夜来临的时候,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放歌。
我醉得狼籍,却仍想喝下去。只是整个汝南城,已再找不到一家开着的酒馆。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匆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边走边唱。长长的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影子。
经过一片院落,忽觉灯火辉煌,而里面人声鼎沸。
再一看上面的牌匾,赫然写着“怡春院”。
我不由苦笑,这么晚了,也只有这种地方还开着门。
突然眼前一亮。虽说是妓院,可只要有酒卖,又何必在意。
我撞了进去。没有人理会我。我披着发,一副潦倒的模样。我找了个丫鬟买了一壶酒,然后抱着酒坛离开了那个喧嚣的大厅,来到一处无人的长廊上。独自喝着。
突然隐约听见有琴声传来。我不由顺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琴声是从一间小屋里传来的。屋门敞着,没开灯,只有一阵幽香伴着琴声扑面而来。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琴声突然停住。然后我听见一把女声说:“桂香,门外有客至,还不快请进来。”
我想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然后看见一个梳着两个抓髻的小丫头跑出来对我说:
“先生,我家小姐请你里面坐。”
屋里一片昏黑,没有任何的灯。只有妓院大厅里映过来一些光亮,让我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我进去坐定,没有人说话,琴声又起。我看不见弹琴人,即使在一片昏暗中,她面前还垂下了一层帘纱。
琴声千折百回。我想弹琴人该是个妙曼女子,琴音中却蕴着一种彻骨的悲伤与苍凉。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匆迫;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琴声一转突然听见她这样唱。我已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她的歌声。我只知道,那是来自黑暗中的声音。
我趴在桌上放声大哭。
先生醉了。琴止时,我听见她这样说。
我不知道后来我是怎样回到家的。可她的琴,她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之后每天,我都去听她的琴。
那间黑黑的房,和旁边人声鼎沸的妓院大厅,似乎是两个世界。大厅里的喧嚣传不进她的小房,只有一丝灯火,能够隐隐传进来。
有时也会有其他人在那一起听她的琴。他们都举止斯文,沉默寡言,脸上却带着阴霾。有时他们也会喝醉,喝醉了,也会趴在桌子上哭。
哭的时候,帘后的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弹她的琴。
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其酾?
从小我就以为我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到了今天,我只是披着发,带着脸上的刺字,终日在黑夜之中东躲西藏。
这是个暗无天日的乱世,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人世种种,不过是上天的玩物。
我总是最早一个去,又最晚一个回。
渐渐地和她们也熟了。从她的小丫鬟桂香口中我得知,她叫素音,不是本地人,战乱中父母皆亡,流落到这里来的。虽说身处烟花之地,可她只卖艺,不卖身。
有时候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会停下琴,听我说话。许多时候我们就这样一直谈到东方泛白。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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