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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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记忆，是忘也忘不掉的。
有些感情，是抹也抹不去的。
有些人，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有些事，会是一生的痛悔。
第二十五章 十三年前那场火
连骏的生命里，永远刻着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那场火烧死了他的妻子和儿子，烧毁了他全部幸福和信念，也许还不止这些。
从妻子儿子死在火里那天，他就开始失控。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一个月后当他师父丁藤来看他的时候他失手杀死了师父。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满手的鲜血，清楚地记得师父如何被他斩断双腿，全身浴血，中毒逃走。他知道师父必然无救——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鲜血唤醒了他心底深埋二十七年的凶性，激起了他深深的痛悔和疯狂。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理智，马上就会自暴自弃从此成为另一个人……而他还没有报仇不想自杀。在疯狂的边缘，他对自己催眠，从而使灵魂的一点清明不曾消失只是沉睡，造就成后来一个……近乎精神分裂的连骏。
这么多年，他真正的自我一直被自己亲手束缚，不得解脱。
当年在催眠的同时他给自己做了暗示，这一生只许杀坏人——他开始是可以做到的，他只是不择手段为了杀死一个坏人可以不在乎一百个好人的生死。但后来……后来他发觉那个暗示越来越难控制自身。十三年来他在黑道之中看的都是残忍仇杀，从一开始的只是不甘和疯狂……变成了憎恨整个世界。
当他不能控制自己只杀坏人的时候，他只有……借别人的手来杀死自己。
或许他不知道，从遇到楚澈得知丁颜还活着开始，他一直在潜意识深处……希望自己的行为被制止。希望有人杀了他。希望一切结束。
他这一生前半生做的都是好事，后半生做的都是坏事。如果清醒过来回头想的话，不知道会苦笑还是忏悔。他真正留恋的是那段叫着六岁的师妹猪小孩猪小孩，坚信正义向往未来的年少时光，以及那时的自己。
他已经明知必死。只是想要死在自己选择的人手上。
他猜到楚澈身份特殊却没有杀他，是最好的证明。
“猪小孩。”火光里，在生命最后的时分他神智清醒过来，握住丁颜的手，让她的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杀了我。”
枪响。
他没有闭上眼睛，受到冲力抬起头，看到天是……蓝的。
和十三年前看到的天空一样是……晴朗的蓝色，有白云，还有小鸟在飞。
如果没有内心里对丁颜、师父的回忆；如果不是遇到一心坚持正义的龙乃缨；如果不是楚澈、林又武，也许他早已经丢失了自己。
“阿里加多。”他看着天空，嘴角微微一翘。
谢谢你，猪小孩。
我终于得到自由。
那些话丁颜听得分明。在大火烧尽炸弹炸响只剩灰烬之后，她曾经独自重来这个已化做平地的大厦草地前。
“那些离黎盗的东西可以挑拨两帮争斗，却也可以把那些人投进监狱。”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抬起头对她是这么说的，“不过，你也一定知道吧。”
他的眼神，那个瞬间，和十三年前一样黑白分明，清净无垢。
“猪小孩，对不起。杀了你父亲。”
连骏。你这个胆小鬼。
你是输给了自己。
不管是被摄魂、洗脑、催眠……都是自己输给了自己，如果相信守护相信正义的心足够强大，是不会被那些邪恶面的“心魔”所主宰的。你的心理有空隙有缺陷，才会十三年都沉沦在梦魇里。
林又武不也是自己清醒的吗？你对他可是既修改了记忆又做了摄魂啊。
每个人都有善恶面，那不是变成坏蛋的借口。
猪小孩……
丁颜闭上眼睛，听到遥远的过去那个笑容温文尔雅的师兄扑过来把她抱起的声音，身边是笑吟吟的父亲。
猪小孩……猪小孩……长大了以后你嫁给我儿子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猪小孩……猪小孩……喂，别走啊，你才六岁怎么就跟你爹学得一个德行？生气了就哭啊不要不理师兄～～
猪小孩……猪小孩……小丫头学什么做饭？师兄教你哦，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外卖”的～～
哼——
猪小孩……猪小孩……
连师兄你果然是……无可救药的白痴。
丁颜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结尾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林又武自首入狱，但是他始终神色坦然，甚至询问警卫可不可以判他的刑重一点。兰天独自生活，她写了很多小说，足以供自己上学。解药还好是管用的，丁颜向警局证明了那些人的行动并非完全出自自身意愿，于是其他从犯都没有判太重的刑，这大概算是个好消息。
惟一不好的事，是楚澈一直住在医院里。开始他的情况很危险，后来抢救很成功，也看
不出他除了时常无力之外还有什么异样，可是他还是没有出院，似乎是医生不许——当然半个多月后他还是出院了，出院那天龙乃缨的情绪也有所好转，拉了全班同学去KTV唱歌庆祝，甚至一度恢复为原来的暴力女，一只脚踩在桌子上豪迈地以武力逼迫每个人都要唱一首。经过这件事后，龙乃缨和楚澈颇有点身价大增的意味。在她的榜样作用下，武术社团迅速红火起来，甚至常有人走过来问：“请问你就是龙乃缨吗？啊，我听人说过很多次了……我很佩服你……”之类的话。
晚上唱完歌又是八点多了，一群人意兴阑珊地回家。龙乃缨和楚澈同路回家，只是半个月而已，好像过去了很多年一样，抬头看天上的星星似乎都不一样了。龙乃缨提着书包在前面郁闷地叹气：“再过七天就要期中考试了——”
“嗯。”楚澈应道。
“啊——我得好好复习才行，景曦那个变态的学校考试时间和我们差半个多月……要是我考砸了在平常景曦一定会笑话我——”龙乃缨一时说顺口了，再想停下来已经来不及。街道上一片沉默。
“……呐。”楚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龙乃缨很在乎景曦。恩？”
“是啊……”龙乃缨郁闷地说，“我到现在都适应不了，感觉他随时会从哪里跳出来对我说早安……”
可是当我回过头时，却找不到他的笑脸。
“……”过了一会儿，楚澈说，“快考试了，乃缨很郁闷吧。”
“废——话——”龙乃缨提到考试，顿时缩地三尺，变身为小矮人。
“我最近也很郁闷呢。”楚澈说，“不如我们打一架吧？”
“哈？”龙乃缨跳起来，诧异地看着楚澈，“打一架？你这个变态在想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楚澈，“你才刚出院——”
然而楚澈抓住了她的肩膀，笑如芳草的犀利：“打一架。”他说，微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看不见的利气。
被他抓住的龙乃缨微微一震——楚澈是——认真的……她有些愕然地看着楚澈，可是为什么呢？他怎么会突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认真？他不是几乎从来都没有对什么事情认真过吗……
“楚澈你最近怎么郁闷了……”
“没什么，第一次我们的比试还没分出胜负呢，我刚转学来扮黑衣人的时候，你拿我当小偷抓，结果我想试探你功力那一次。”楚澈笑笑，“只是想继续而已。”他继续笑着，笑容有一种温和的固执。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固执在他身上体现的时候，会让人灵魂深处从内到外的震撼——有种没有办法违拗的感觉……
“好啊。”龙乃缨茫然之间已经点了点头，“可是——”
“抱歉，谢谢。”楚澈对她微微一笑，“三天后星光广场八点，我要走了。”他从龙乃缨手上接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走上另一条路。龙乃缨觉得大脑精神错乱，十分迷惑地继续往前，大约蹭了一百米左右，她回过头来，看到楚澈依然站在那个街角，闭着眼睛仰着头，双手抄在兜里，靠在一棵树上，书包放在他的脚边。
一阵风吹来，他愈发抬起头似乎享受似的，衣服头发微微飘起，现出他的身材骨骼全是那么柔韧纤细，甚至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觉。
呼吸一口，他张开眼睛，看着对面的方向，什么都没有看只是看着那个方向，否则他应该看到龙乃缨。可是龙乃缨看到他的眼睛是空的，露出了一种近乎忧伤的柔和的眼神，并不只是忧伤，却很不甘很留恋——有些迷惘的眼神，里面有他自己的世界。
透过那个眼神，龙乃缨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很多事情。刚来的时候互相怀疑；半夜黑衣人过招玩闹；逼问他有没有作恶时他忧伤倔强地微笑说“不是我”的样子；爆炸的时候他用力把自己按在地上替自己挡住火药却满身是血；他出院以后龙乃缨一直帮他提书包，两个人一起回家……
可能还有其他的事，她看不到。
那是楚澈自己的世界，全然不可接触的世界。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楚澈提起书包转身走了，她还站在那里。
三天后的大战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八点，废弃的星光广场上果然一个人也没有，假如屏蔽掉远处楼顶上几个看热闹的江湖人士和操场上提着一口七星宝剑的龙乃缨之外（不要问我七星宝剑哪里来的……）。
楚澈再不来就迟到了……龙乃缨正一脸黑线地想着，就看到星光广场刹那间灯全亮了，旁边的路灯上白衣飘飘落下一个身影，御风而行一直到她面前，抬头微微一笑，长袍广袖如同飞仙，正是楚澈。
这套衣服……龙乃缨差点昏死过去，貌似好几个月之前楚澈穿着用来吓小偷的装束……连脚上的耐克鞋都没变。
她勉强正起脸色：“楚澈，你正经点好不好？”她还是有点郁闷地说，“开始吧。”
“好。”楚澈严肃地说，从身后拿出一把——八面凌风五环铜铃李逵专用型号样式的大砍刀。
“这是我的兵器。”他还是很严肃，但是这把刀和人的组合实在是……搞笑啊。龙乃缨
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背过身去狂笑一通，才勉强恢复了正常状态取消暂停，还算严肃的比武终于开始。
“龙乃缨。”楚澈说，“今天有信心能赢吗？”
“当然！”龙乃缨一边猛烈地攻击一边大声回答。
“那好。”楚澈微笑，笑一敛，他的招数忽然立刻认真沉稳起来，“那就给我看看——所谓‘正义’的力量！”
楚澈认真了，他跃起的时候同时挥刀，惊雷一般向龙乃缨劈来——那一击速度太快，就像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蕴涵着风的气势，雨的气韵，雷的气魄和电的气度——宛如雨中独放的一朵清莲，风骨恬淡——然而绝代风姿！
他要享受，他要纵情。
享受武功。
享受拼搏。
享受还可以爆发的时候，自己能爆发的每一分力量。
“楚澈！”龙乃缨的心情随着比武的白热化而愉悦起来，“是时候了，也该稍微——认真一点了吧？”
“如我所想！”楚澈淡漠的微笑都显得远了，远不如他飞扬的汗珠真实。他清越的嗓音自信地答应了一句，接着陡然急刺，在龙乃缨剑上一托一带，全身猛地旋身翻开，右足一点树干，猛然射近，当头力劈——
“好！”龙乃缨不由得大喝一声，举剑猛架，接着震退三步，脸上泛起充血和兴奋的红晕。哗啦啦，几只停着的鸽子惊得扑簌簌震翅飞起。
“很顽强嘛，龙乃缨。”楚澈笑眯眯地说，“下一招，你可不会这样幸运了——”
他的笑容随着刀的挥舞而映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在龙乃缨耳边振声问：“龙乃缨，你为什么练武？”
这个问句有点耳熟，她似乎曾经拿这句话追问过郭静——
为什么学武功？开始的理由很简单只是好玩，到最后她不自觉地把它当做正义当做惩强除恶的工具——
楚澈，你又为什么学武功？
“为了正义！”龙乃缨一边想一边大喊出声，挥剑挡开对方紧逼的一招，“我是为了正义而学武，只要活着就一定要保护好人不被欺负——我为此而存在——”
“大声！”楚澈喊，“我听不见！”
他平刀直推，龙乃缨扬剑急转。
“为了正义！”
“我听不到！”
刀挑起突破，昂首力劈华山——
“因为正义！！！”龙乃缨几乎喊破喉咙，她猛地一架承受住了压力，剑锋一带贴刀转到了刀背上面，借力一搭飞脚踢楚澈。
楚澈扬刀后跃，避开。
他站住，抬眼，微笑，笑容有些奇异。
“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为什么学武吗？
楚澈的笑容有些萧索，小时候的事他不记得了，大概是为了无聊吧……他从来没有重视过学武，可是在他逐渐发现身有武功的幸福时，他却不能有武功了。
他是楚澈，那个笑如温玉眉如晨曦的少年，永远疏离冷静。那天医生明确地跟他说，健康和武功，他只能选择一个。
他当然会选择健康，他不是那种将正义和武功当做一切，总想两个都抓着不肯放手，一心期待奇迹发生的那种人——奇迹只会在电视里和书里发生，而现实中，不可能。但是他是楚澈——他绝对不会甘心——就这样退场！
他要让龙乃缨记得他，这场比武，他会让它刻在龙乃缨的骨子里面——即使他以后不在了，她也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这样，她的每一分进步，都和他同在！
刀突破剑的影子，一径直取长龙，龙乃缨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避开，刀劈入树干，强劲地深入数寸。
楚澈拔出刀拭汗。他很瘦，风一吹他的衣服本来就松，更显得他的肩胛骨瘦得伶仃。
龙乃缨看着这样纤细的楚澈，然后看着那几乎一刀被劈断的树。风猎猎吹起楚澈的衣襟。
他怎么能劈断一棵树？那纤细的手腕下究竟会积蓄着多少力量，一招一招地硬拼下来仅是靠这么单薄身体里的体力在支撑吗？
你要对我说什么是吗，楚澈？！
龙乃缨，你知道我为什么珍惜我的武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