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传奇-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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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再次闹鬼的事并非事情的结束，而是更大风波的开端。有一个姓孙的货郎，明里走街串巷，叫卖些针头线脑、胭脂官粉等闺房用品，暗中却是太行山寨派到东京卧底的密探。他四十多岁，为人十分精明，早就对陈宅闹鬼的飞短流长心存疑虑，决心弄个水落石出。就在陈朝天两周年忌日这天，他潜伏在陈府附近，日夜监视这里的动静。深夜时分，一辆不见驭手的轿车悄悄停在陈宅后门，从车上下来一位面戴黑纱，浑身缟素的神秘女人，手竹篮进了后院，马车随即离去。不久，又有一个年轻书生拎着包袱瞻前顾后地进了角门。紧接着又有两个壮汉尾随而来，也进了陈府。继而附近一棵大树上飞出一只信鸽，似乎是有意施放的。孙货郎既无高超的武功防身，又怕暴露身份，不敢过分接近目标，但陈宅内打斗的声音清晰可闻。直到那辆神秘的轿车又来接走白衣女人；两个壮汉一个捂住鼻子，一个捂住右耳逃出后门；最后是那青年书生慌慌张张地离开小巷，陈府又归于死水一潭。他终于揭开了这里闹鬼的秘密，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第二天便赶回山寨向太行群雄禀报。
在河东路太原府通向东京开封府的必经之路上，横亘着一道高耸入云的群山，名曰太行。在崇山峻岭的密林深处，有一座龙虎山，这里便是太行义军的山寨。老寨主方世昌年已半百，虎背熊腰，性情豪放，一把钢叉方圆百里所向无敌，官兵闻风丧胆。他有个独养女儿，名叫虎女，年过二十，英姿飒爽，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本领更是了得，巾帼不让须眉。据说在一次官兵的围剿中，她一口气刀劈了十几个骄兵悍将，杀开一条血路，率领义军突出重围，转移到安全地带，保存实力，东山再起，才有今日的兴旺局面。附近官府的衙役提起她来就脖梗儿发凉，把她描绘成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互相之间常拿她赌咒说：“我要是如何如何，出门就让我碰上方虎女这个母老虎！”如今她成了山寨的顶梁柱。
二十年前，方世昌是远近驰名的猎户，飞叉猎兽，张弓射禽，完粮纳税，安分守己，是个模范顺民。妻子端庄贤慧，孝敬公婆，持家有方，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这年夏天，突然有一只斑斓猛虎在附近村庄出没，吞吃牲畜，咬伤行人，害得很多人家提心吊胆，不敢出门干活，一时间谈虎色变，路断人稀。官府张榜招贤，悬赏杀虎。方世昌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决意为乡亲们除害，单人匹马追踪猛虎。一天中午，好友孙货郎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跑来，诉说了他刚才亲眼目睹猛虎吃人的经过。
孙货郎子承父业，年轻轻的就挑起了货郎担，走村串寨，卖些女红用品。他诚实经商，人缘也好，山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没有不认识他的。方世昌和他很谈得来，总把猎物或兽皮托他捎到县城里出售，他从来没有从中克扣过银两。方世昌的妻子也经常为这个光棍汉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当成亲兄弟对待。今天清晨，他到县城进货回来，刚转过一道山梁，就听见一阵凄惨的呼救声，踮起脚尖观看，只见一头斑斓猛虎正在追赶一个男子，朝这边窜来。他胆战心惊，慌忙扔掉货郎担，躲在草丛里向外窥视，这才看清那中年汉子还背着一个两三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那女孩耷拉着脑袋，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那男子魂飞魄散，跑不多远便骨酥筋软，一头栽倒在地，把女孩甩出一丈开外，连哼也没有哼一声。那头猛虎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就将那男子开了膛，拖出五脏六腑，鲜血淋漓。孙货郎吓得闭上双眼，不敢再看，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良久，他睁开眼，见那男子已经尸骨无存，斑斓猛虎打着饱嗝，围着小女孩转悠，还不时用鼻子在她脸上嗅着，用虎爪扒拉她。小女孩不知是吓死了，还是摔死了，纹丝不动。老虎犹豫了一会儿，张嘴衔起她迅速消失在山林里。待孙货郎确信没有危险后，才钻出乱石草丛，货郎担也不要了，直奔方家报信。
方世昌听说猛虎吃人，不禁怒火中烧，当即逼着惊魂未定的孙货郎领他来到现场察看，然而除了斑斑血迹和破烂衣片外，一无所得。他又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猎户，日夜追踪虎迹。奔波了半年，连根虎毛也没摸着。乡亲们传说那头猛虎成精了，肉眼凡胎是看不见的。后来又传说出了虎仙，有人在风雪天亲眼看见一个人妖，长发披肩，全身赤裸，骑在一头斑斓猛虎背上，大模大样地进了山神庙，把善男信女的供品一扫而光。说得有鼻子有眼，越传越神，都说那个虎仙是天上星宿下凡，能呼风唤雨，倒海翻江，神通广大。方圆几十里的乡民都到山神庙进香上供，顶礼膜拜，恳求虎仙她老人家骑着猛虎早回天堂，让百姓安居乐业。只有方世昌心中有数，估计那个人妖便是被猛虎衔走的女孩。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年开春，方世昌和伙伴终于找到虎穴，在附近设下陷阱，将猛虎打死。当他们从陷坑里拉起虎尸时，突然从乱石后冲出一个小野人，一丝不挂，伤痕累累，发乱如草，面色通红，冲着众人呲牙咧嘴，大吼大叫，又打又抓，又撕又咬，几个猎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制服。方世昌一摸她浑身滚烫，大概得了什么急症。他又仔细搜查虎巢，在石缝里发现一件小女孩穿的花布衫，衣角还绣着名字，便小心叠好收藏起来。
方世昌打死猛虎得了虎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传遍太行山区。关于兽孩的事，在山区不乏先例。在弱肉强食、残酷无情的野生动物世界里，母兽哺乳期间丧失幼兽是常有的事。在这悲痛的时期，如果偶然得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由于母爱的天性使然，母兽就有可能像对待亲生骨肉一样去哺育他。过去曾经有过猴孩、羊孩、狼孩、猪孩，但是发现被兽中之王而且是一只雄虎养育的虎女，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很多乡亲扶老携幼，翻山越岭来方家看稀罕。
方世昌结婚七八年，妻子一直没有开怀，乍见虎女，十分怜爱，便劝丈夫收为养女。她延医抓药，衣不解带，日夜照看，终于把女孩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开始，虎女兽性十足，见人就张牙舞爪，又抓又咬，给她穿上衣服，三下五除二全撕成碎片。给她端上饭菜全打翻在地，爱吃生肉活鸡，爱睡屋后草窝。方家夫妇身上全是她抓的伤痕，就连家里的那只凶猛的猎狗，见了她便夹着尾巴溜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父爱和母爱终于使虎女身上的人性复苏了，她学会了说话，穿衣，吃饭。长大后和普通山区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性子特别野，脾气特别暴，胆子特别大，身体特别棒，一言不合，举拳就打，几个男人也近不了她的身。全村的小伙子都对她敬而远之，连正眼也不敢瞧一下。
方世昌当年把死虎献给官府，得了大笔赏银，还披红挂花，跨马游乡，着实风光了一阵子。谁知，从此却给地方父老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太行县令是个颇有心计的家伙，他借死虎大作文章，实现他升官发财的美梦。虎身上有两件宝贝，一是虎皮，他献给皇帝赵佶；一是虎鞭，他献给宰相蔡京，既宣扬他为民除害，造福地方的政绩，又表现他对朝廷的忠诚，对权臣的巴结。果然名利双收，朝廷明令嘉奖，蔡京极力推荐，他很快升任当地知府。他因献虎鞭而升迁，同僚暗中都叫他虎鞭知府。
虎鞭是雄虎的生殖器，据说比世上所有的雄性动物那玩意儿都要强劲，看上去像一只坚硬的圆铁棒，四周长满了角质的倒刺，民间流传说虎鞭“钩带刺，性如枪，易进难出，终生一次，决不再复”，雌虎交配后疼痛难忍，满山乱窜，终生不敢再让雄虎沾身，所以一生只有一次生育的机会，严重地影响了子孙的繁衍。虎鞭对于人类是极佳的壮阳药物。当时，富豪官宦人家大多是老夫少妻，力不胜任，或者妻妾成群，疲于应付，虎鞭成了供不应求的珍贵补品。据说蔡京只吃了半截虎鞭，便返老还童，雄风重振，一夜对付十几位妻妾还有余勇。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听说后，纷纷派人到太行山区找虎鞭知府索取，就连皇宫大内也下了密旨，要他每年都向朝廷进贡。虎鞭知府名符其实地成为专门采办虎鞭的官员。开始高价收购，继而硬性摊派，后来索性张榜公告，每个村庄限期缴纳虎鞭，逾期便扒房揭瓦，逮猪牵羊。太行山区老虎本来就不多，怎禁得起乱捕滥杀，四五年时间便断子绝孙，濒于灭亡了。虎鞭知府不管这些，每年征收的虎鞭数量反而有增无减，惩罚也越来越重，很多乡亲被逼得卖儿鬻女，背井离乡。方世昌也因为没有按期缴纳虎鞭，被抓到府衙重打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多日没能下床。
“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乡亲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在方世昌的带领下打跑了如狼似虎的公差，啸聚山林，扯旗造反了。虎鞭知府闻报大惊，便命府县官兵衙役倾巢出动，捉拿叛匪，一接阵便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他怕官家追究责任，索性来个报喜不报忧。方世昌在山区闹腾了几年，朝廷上下都被蒙在鼓里。太行义军的人马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大，占山为王，抗粮抗税，攻城掠地，如火如荼。眼看纸里包不住火了，虎鞭知府又大肆渲染，夸大匪情，申报东京，致使朝野震惊。蔡京念他献虎鞭有功，百般为他开脱，倒也安然无事。赵佶十分恼怒，命童贯亲率大军前往征剿。无奈，太行山重峦叠峰，险峻异常，山路崎岖，地势复杂，大部队施展不开。方世昌父女土生土长，地形熟悉，率领义军跟官兵捉起迷藏来。童贯大军在山沟里钻来钻去，疲于奔命，也没有找到义军主力，只得杀害一些无辜的乡民，虚报战绩，班师回朝。从此，太行山周围府县驻扎重兵，严加防范，太行群雄也不敢轻易离开深山老林，到山外活动。
孙货郎日夜兼程回到龙虎山寨，向诸位头领详细禀报了陈宅闹鬼的事，这才引出陈云龙英雄虎胆孤身闯龙潭，翻天覆地闹东京的风波来。
周家父女一连多日都不准张择端出房门一步，一则他额上的大疱太显眼，二则怕他夜入陈宅的事被官府发现，连一日三餐都是秀姑送给他吃，对外则宣称他发寒热，打摆子，不能受风，果然没有引起其他客人的疑心。而今陈府闹鬼的风波已经平息，他额上的疙瘩也完全消失了，父女俩又怕他闷出病来，这天天气晴朗，反而撺掇他去游大相国寺散心。
张择端一门心思都在夜闯陈府见到的那个白衣美人身上，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她，弄清她究竟是不是未婚妻陈云凤，所以对秀姑苦笑道：“我的麻烦够多了，哪有闲心去游逛寺院呢？”
周老实在旁听了，劝道：“该办的事要办，该玩时还得玩。公子，大相国寺可是咱中国最大的皇家寺院呵！”
秀姑帮腔道：“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听说当初还是一代明君唐太宗李世民让修建的哩。这里面有许多掌故，你要不要听。”
张择端不忍拒绝，笑道：“老伯尽管讲就是了。”
“话说那年那月那一天，秦王李世民率领反隋义军攻占了汴州，把帅府安置在前朝遗老乔相国府中，便到城中巡视。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心中十分难过。回到帅府，却见乔相国正指挥仆人在后花园焚烧锡箔纸钱，闹得乌烟瘴气。一打听才知道，老相国享尽荣华福贵，惟恐死后受穷受罪，便预先把冥币存入阴间银号，以备他死后照样挥霍。
“秦王回到卧室闷闷不乐，加上鞍马劳顿，倚在床头不觉恍惚入梦。忽然，他被一个勾命鬼用铁索套住脖颈，跌入万丈深渊。在地狱门口，看守牛头、马面不由分说抢走了他的幞头靴子，说是当见面礼。签字画押时，马屁师爷又夺去了他的战袍佩剑，以做阎王奶的生日寿礼。每过一道关卡都要扒一层皮，当他来到阎罗殿时，浑身上下被剥得只剩一条遮羞的裤衩了，不禁又气又恼，又羞又臊，却又无可奈何。
“当判官翻开生死薄验明正身时，却发现勾命鬼抓错了人。该死的是乔相国的老管家李士铭，谐音不同名，秦王李世民还有四十年阳寿。阎罗王傻了脸，进退两难，他治下的十八层地狱，屈鬼冤魂不计其数，历来是有错抓无错放。如果放李世民还阳，万一泄露了阴曹地府的黑暗内幕，可就太丢脸了。如果不放他生还，人间还待他削平战乱，改朝换代，玉皇大帝追究起来吃罪不起。还是判官鬼点子多，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要秦王拿出一笔赎命钱来，还阳后便不敢胡言乱语，否则进来容易出去难，这辈子休想重见天日。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李世民答应打下江山后再交赎金，但阎王爷不肯赊帐，非当场兑现不可。他身无分文，怎拿得出大笔赎金？判官说乔相国在阴间存了三十万两冥币，他可以借用，到阳间再偿还。李世民万般无奈，只得立下借据。阎王爷冷不防朝他后背猛击一掌，顿时晕头转向地堕入云雾之中，吓得浑身直冒冷汗，睁开双眼方知是一场恶梦。他想，阴曹地府尚且如此黑暗，人世间苛政猛于虎，老百姓就更受煎熬了。后来他当了皇帝，采取了许多措施，整肃朝纲，安抚百姓，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李世民登基不久，就把乔相国召到长安，要归还在阴间借他的债。乔相国叩头如捣蒜，死活不认帐。当皇帝的是金口玉言，不能有借无还，经乔相国点头，用这笔赎命钱在开封为他盖了座寺院，为天下的黎民祈福。因为这座寺院是李世民为了还乔相国的债而修建的，就叫大相国寺。”
张择端被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深深吸引住了，道：“老伯讲的故事发人深思。”
“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哩。”秀姑摆出说书人的架式，接着讲了起来，“话说那年那月那一天，唐太宗把开国元勋尉迟敬德将军召到金殿，命他率领军中工匠前来开封，监造大相国寺。敬德一生冲锋陷阵，不愿干这种跟砖瓦木石打交道的事，言明一旦边关有事，他就请缨杀敌。
“转眼三年过去，大相国寺殿堂楼阁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