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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人兽传奇猎人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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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族间刁唆俱有媒证某某某一身承耽至完娶以后倘若心性改变不由老的吩嘱仍然飘风浪荡不行正道不顾老的饮食好吃懒做只有投明地面绅首与二老格外敷补安厝费用钱贰佰大洋任子还姓归宗二老亦不曲留若是安分守己勤俭孝道家具业产不与户族侄子侄孙相涉应付此子长守二老毫无异言恐口难凭特立合同一纸白山财收执永远存照为据
同媒证×××、同公亲×××、同在场×××、同家族×××、同亲笔白秀
戢秀强迫成了白秀,有缘就是有缘,一个不知你身份的人,一个外乡人,死活都要你做他的儿子,硬要把万贯家财塞进你荷包,老话说得好啊:是你的财,对你来;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这与世隔绝之地,山外发生了什么他哪知道。他只知道他结婚,白娘子成了他的老婆,于是热火朝天、紧锣密鼓地生娃子。生了不少,活了不多,最后剩下白大年与白中秋。有一天就听说要解放了,解放军要进山了。这白秀的原形就是戢秀——洪湖红三军的戢营长。白秀喜,连夜踏雪去迎解放军。解放军迎来了,却不进他的屋。瓦屋啊,三条牛,还有红漆八仙桌,桌上几个铜酒壶,地主!怎么说也没有用,十二个战友在这山里失踪了,你在这儿寻找的落了户。你找到了就是他们证明又有什么用?你不过是个红军逃兵,开小差回来的。还没找到做地主的感觉就成了地主成分——老地主白山财说他不死是不会把财产给白秀的。后来,老地主死了,让土改队给毙了,财产没收了。白秀在老地主死后就住进了千脚落地的茅棚。棚子深处是个岩洞,里面冰水四季淌滴,人与猪在里面哈冷气,冻得像疟疾鬼。一个洪湖来的泥肺最后成了这番模样。在深山老林中,一个人是微不足道的,就是三辈子打成地主,就是全家被杀过十次,那也没什么波澜,脸上也显示不出什么来,该笑的笑,该吃的吃,该看天的时候看天,该打鼾的时候打鼾。老天爷用隐忍的大德暗示他:无所谓啊,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走到哪步算哪步。
如今走到这步了,在这禁山之后,在这野物稀少之际,在他快死之时,野猪突然疯了,突然摽上了他。他无意之中——打野猪却打断了大儿子的腿。老伴白娘子用嘴咬他,像狼一样。鲁瞎子说:白娘子吃了太多的兽肝,这兽肝兽体穿过了人的身体,兽性就留下了。人吃了兽,比兽更疯狂。白娘子年轻时好流产,挂不住娃子,有人就开出了个偏方说吃兽肝。这白秀只好一次次作孽从山上取来各种兽肝,将打死的兽在一个时辰内取肝,热噜噜的炒了吃。白娘子吃过除人肝之外的所有肝,豺狼虎豹,麝獐鹿麂,野猪老熊,鸦雀老鹰,毒蛇石蛙。那石蛙的肝只雀屎大,炒一碗要剥一百只。白秀晚上一夜夜在石崖上捉蛙,不知摔下来多少次。可自己造的孽自己受了,老婆身体内的兽性在晚年发作了,不止一次咬他。看着看着手肿成个浆粑馍。俗话说最毒不过人毒,人的唾沫据说能杀死最毒的眼镜蛇和烙铁头蛇。
请来的郎中见白秀手肿老高,红得像炭火,就问是不是治手的?白秀往猪圈一指。那郎中就走近去,对着猪粪中爬行的白大年说:
“伙计,你有房不睡睡猪圈,有饭不吃吃砻糠,不是为改革开放抹黑么?呵呵!”
说了笑话,与白秀商议后,认为只有锯掉白大年的双腿才可保命。因那打断的双腿已发黑发肿了。白秀死活不同意。他不能让这大儿子保了命没了腿。自己风烛残年,一伸腿也就算了,落下大儿子这般年纪,以后靠谁来把与他吃呢?
第一章 红丧(17)
拿过白大年脑壳中一根山混子筋的老郎中就不愿治了,说我锯了他的腿省得他到处乱蹿,有什么不好?这人若治好了,说不定是一大灾星。老郎中两个黑眼圈,像有夜视眼的毛冠鹿,他还说出了“天地闭,贤人隐,恶兽出”的古训。白秀说是野猪恶兽啊,又不是我儿。老郎中说:人如今与兽比,已是凶残万倍了,所以今日说的兽就是人,人就是兽,你还不懂吧?
世界已经颠倒了,难怪鲁瞎子总是唱《颠倒歌》的。老郎中给劝了一些时,喝了两口酒,才答应给治治。只见他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伸手向空中抓去,口中念有词:
“九死还阳兮,九死还阳,九死还阳虫来兮,九死还阳虫到!”
老郎中将那药褡裢在空中甩了两圈,伸进手去,抓出一个东西来。白秀一看,是一条脆骨蛇,药名正叫九死还阳虫。这蛇只要摔掷地下,就会断为九节,在地上蹦达蹦达,蹦达一会儿,遂又自动聚拢,重新整合为一条完蛇。治跌打损伤正骨,是百药之王。
老郎中将蛇掷于地下后,蛇果然断为九节,不多不少。待蛇正要聚拢时,老郎中将九节蛇拾于掌中,一运气,俩掌嗞嗞冒出青烟,一合掌,一搌搓,双手就一堆黑糊糊的粉末了。然后取出酒葫芦,用酒调和,敷于白大年的断腿处,绑扎起来。老郎中说:
“如果三天不退肿,神仙也无法了。”
老郎中走后,白大年在屋里躺了三天,肿就消了,乌黑的腿有了肉色。有一天揭开一看,那蛇药还敷拔出了十几颗铁砂子。断腿就愈了。不到一个月,村人就看到白大年拄着根拐杖能在村里走动了,可是人却直直地傻笑。

舒耳巴从县城医院扯下粪袋子回来的那一天,走到大界岭。一进大界岭的森林,陡然一股凉气往头上蹿。想到两头大野猪拱翻了他们带走的六只小猪,心就发虚,不由攥了块石头。树深草荒,野风飒飒,人捏了一手冷汗往前走,就看到半山腰里有个人影,心就宽爽了一些。看那人还熟,就打招呼唤那人,那人“嘿嘿”地在砍什么东西,一闻空气里有血腥味。走近去一看,是白大年,正在用刀剁野牲口。
这大年腿刚好就来山里蹿了,而且还打死了什么野物。舒耳巴一细看,那兽是只幼兽,虎不像虎,豹不像豹,是虎与豹的杂交种,叫“呼”。
这年头,兽越来越少了,能逃过千百万劫的都是精怪兽。虎没了同类,豹也少了,虎与豹只好胡乱交配,于是,生出了怪种“呼”,这“呼”全身长满一尺多长的白毛,什么都不怕,寿命忒短,也不会生育,不雄不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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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就(做)、就啥呐?”舒耳巴声音都变了。
“可以换回个媳妇,稀罕物啊!”那白大年自个割着“呼”的脖子,“呼”的血就喷泉一样射出了,那血半红不白,散发出一股苔藓味。白大年身上、脸上、眉上被“呼”血喷得到处都是,像一个披着鲜花的人——他拿着的是一把割漆口的刀。他本来是上山给漆树划口,只等秋天来收漆水的,碰到了“呼”,见弱小,就杀了,去向政府献宝。
这多危险,白大年还浑然不觉。舒耳巴感到要么是豹,要么是虎会马上来寻“呼”的,白大年完了!舒耳巴拔腿就跑,半路上跑掉了鞋子,滚烫的石头烫出他一脚血泡。
白大年完全没在意舒耳巴的出现和逃遁,他割死了“呼”,把刀在那一身白毛上荡了几荡,让毛舔干了刀上的血,将刀插进木头的背叉子里,就听得一声大吼,一只老豹出现了!
那老豹瞪着两颗愤怒而悲伤的眼睛,扑向那死去的“呼”,秃爪子在那身上抓了几抓,好像是想推醒它的孩子“呼”。可“呼”脖子已经断了,流着血,眼珠子像两颗星星白瘮瘮地望着自己的母亲。那老豹明白了一切,向白大年扑来。白大年突然从痴呆的状态中活了过来,不愧是打匠的后代,在山里生活的,身手敏捷,蹿上一棵漆树,坐在枝桠上,大喊:
第一章 红丧(18)
“不是我!不是我!是舒耳巴!”
老豹哪管得这些,去爬树,可豹太老了,爪子秃了,爬上两步就滑下来,爪子在树上磨出了烟。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爬上去,无奈年老体衰,于是就用爪子摇那树,树叶哗哗往下掉,白大年吓得抱着树干缩成一团。那豹子见摇不下人来,又用头撞,再用牙齿啃树。树是漆树,毒大,老豹啃着啃着嘴就肿起来了,可老豹不停,树皮一块块啃下了,要不了多久,那树定会啃断。白大年知道,如今的山兽十有八九都懂人语,便对老豹说:
“真不是我,豹子呀!哪知道是你的娃子,我就不让那舒耳巴杀了,舒耳巴说是虎儿呢!……你这可怜的豹子,满嘴漆疮,还不快去沟里用凉水洗洗去毒!”
那豹果然能懂人语,停了啃,把眼皮往上翻了翻就跑下石沟,把嘴埋在了水里。白大年是想把豹引走,可人还来不及溜下树,豹就回来了,恶狠狠地吼着,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又要张嘴啃树。白大年就说了:
“难得有自己的儿,如今山上的兽少了,舒耳巴剁了你的儿,我晓得你失子的悲痛,我跟你回村捉舒耳巴去?……”
那豹摇着头,因痛苦拧着一张惨兮兮的脸,面前是那血淋淋的“呼”。这“呼”是我的!这“呼”我若背到城里,定是个特级宝物——这神农架山里有几个人打死过“呼”?心想我一定要把“呼”背到镇上去。摸摸腰间,带上山的荞麦炒面,就心生一计说:
“豹啊,反正我今天也是跑不了了,这样,我现在若被你吃了,是个饿死鬼,你让我成个饱死鬼吧,等我把这袋炒面吃完,你再吃我。你若同意,请把头点三下。”
这豹也骚怪,果然把头点了三下。白大年知道兽比人守信用,还没有学得人这么坏,就大大方方地溜下树来,坐在离豹有一丈远的地方,开始嚼那干嘣嘣的荞麦面。那荞麦面苦,掺了蜂蜜,吃起来就香甜了。可白大年在那儿拼命地嚼咽,怎么吃怎么苦。就想着怎么磨蹭时间,等我慢慢吃了这袋荞麦面,若有路人经过,或者那舒耳巴去村里喊了人来,我就可以脱身了。
这白大年苦巴巴地吞咽着,被爹打坏的脑子一阵阵发疼,却找不到好的办法。见了沟里的水,就对豹说:
“豹啊,这炒面吃了口干,硬像是往喉咙里塞石头。你让我下沟去喝几口水,行么?你若同意,请把头点三下。”
老豹就把头点了三下。
白大年两股颤颤地下沟去喝水,估算着与豹的距离,想跑。一看水里,让他大吃一惊:水里的影子哪是他白大年,是一只麻羊子(斑羚)!天,怪不得这豹今天非要吃我的。在神农架,人们都知道并且笃信人一天有两个时辰是牲口。那被野兽吃掉了的,刚好那时候是牲口,躲过两个时辰,人又变回来了,兽就怕了。兽是怕人的,不吃人,吃下的人,其实是牲口。白大年看着水中自己的尖嘴、长胡子、大弯角,心里骇然。那时林子里白雾漫漫,郁闷的植物气息让人难受,豹时隐时现。他就想,我在这里熬两个时辰吧,熬过了,就躲过了。我活了五六十岁,才知这一传说是真的哩,人还有另一个面目哩,人就是一只牲口。人有两个模样:一个是人,一个是畜生。
白大年在这荒凉的山岭上,望着自己水中的另一个影子,嚼咽着苦荞面,欲哭无泪,几快发疯地想对策拖时间。他对豹说:
“豹啊,我给你讲个古,讲你虎丈夫的事……”
那豹摇摇耳朵。
“……鬼脱岭一肖家丫头,上山去挖药,一老虎拦住了她的路,抬起爪子向她求情。丫头一看,虎爪下扎了根刺,就帮它拔了。这事就过了。他们村里的支书,是个五毒俱全的家伙,凡村里的媳妇婆娘都被他睡遍了,这下要打肖家丫头的主意。刚好他又死了老婆,就要强行娶这丫头。丫头哭得像个泪人,就在入洞房的时候,突然从外头窜进来一只老虎,把那丫头衔了就走。虎背人就像背褡裢一样,往背上一甩,人就横在虎背上了。那支书吓得当时就不能言语。可肖家找他要女儿。这事闹到县里,县里认为这事不可能,哪有虎背人走的,认为肖家是无理取闹,加上支书又串通了县公安局,就把肖家的人关进了号子。哪知在给肖家人上铐时,一只老虎闯了进去,叼起铐子就跑,一直跑到鬼脱岭支书家。支书见了,一声惨叫,七窍喷血,当即就呜呼了。这天正好支书家牛下崽,下出一条犊子,浑身黑色,肚皮上却有三个白字,正是支书的名字……”
第一章 红丧(19)
那老豹这时吼了一声。
白大年说:
“不是诓你的,全是真事!还有下文哩——说是过了年,那肖家丫头突然回家了,怀里抱着个金发娃娃,跟洋人似的,额头上还有个‘王’字……”
老豹一连吼了几声。
“全是真事,全是真事!豹与虎能相配,人与虎就不能相交么?人与虎相交生出的是人,也有个名儿,叫‘号’。这‘号’聪明万分,可也是个短命鬼,跟你那娃儿‘呼’一样。豹啊,你留下‘呼’干啥哩?又不长逼又不长屌,一个石人。你送把我,我还能换个媳妇——政府有这个政策哩。豹啊,可怜可怜我吧!……”白大年就咚朝老豹跪下了,“咱们山里人,穷啊,娶不起媳妇,娶了也跑了,就想着拿什么东西找政府换媳妇。山里有啥稀奇的东西呢?都打干净了,好不容易见了个‘呼’,我不动心么?我也是个人啊,长了屌,一辈子空闲着,老虎没了母老虎,还能找你这个豹捅捅生个怪种传个后,我找谁捅生个娃子传后哩?找猪啊羊啊牛啊去捅?咱还是个人呐,又不是畜生,咱山里的日子苦哇……”
这么说着心里真悲苦起来,眼泪哗哗地就像大雨落下来了。正呜呜地哭着,见一轮月亮蹚出了山林,像个探头探脑的乖巧女子。再看月影下自己的影子:头上的弯角慢慢变小了,弯角变成了头发。呀,两个时辰终于过啦,白大年又变成了他自己。这时只见他扔了炒面袋,抽出割漆刀,大吼一声:“打死你,豹!”那老豹一愣,撇下了“呼”,就往林子里逃。白大年赶快过去背上“呼”,就往山下跑去……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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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头脑混乱的白大年是跑错了方向,往山里头跑去了。山越跑越深,白大年就此失踪了。或是成了野人,山混子,或是被什么野牲口吃了。
可是在镇上却传出来另一个版本:
这一天,水布镇在燠热的阳光里煎熬着,深黑色的屋顶上,一片红闪闪的火光。镇政府摇摇欲坠的石楼里,少有人在上班。镇长崔无际刚从乡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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