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都市言情电子书 > 晚儿(短篇集) >

第6部分

晚儿(短篇集)-第6部分

小说: 晚儿(短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冬天下雨,也是亚热带特色。

雨还下顶大,水拨不住划动,女士们惊恐地窜入车子,唯恐滴到雨水,坏了仪容。

汉生想到于青不怕浪花……她会不会也不怕雨?

汉生精神一振。

他静心等候。

寒气侵人,他有一小扁瓶拔兰地,偶而喝一口,等待,变成一宗仪式,他已不在乎等不等到她。

滂沱大雨。

车窗都叫雾气封住。

有人轻轻敲玻璃。

不会是警察吧。

连忙绞开车窗,汉生看到了他希祈见到的面孔——那张小脸白皙了许多,也沉着了许多,诧异低声说:“你每天都在这里等?”

汉生充满喜悦,词汇一下十又消失无踪,只懂得颔首。

“等什么?”她撑着伞,穿着透明雨衣。

汉生清清喉咙,“你没有说再见。”

“胡说,每天我都记得说再见。”

“但是,你有好一段时间不见人影而无预告。”

“嗯,”女郎笑,“你真有趣,我还以为我们没有牵绊,我们是自由身。”

汉生伤心了,开头时,他也以为如此。

总是这样的吧,人太信任他们的理智,结果锻羽、失望。

她凝视他良久,她懂得他心意,她阅读了他的思念,终于,在大雨哗哗声中她说:“我还以为是一个游戏。”

朱汉生不出声。

女郎还是下了一个决心,“这样吧。我住在七号,今晚有个舞会,你来参加吧。”

汉生扬起一道眉,“你有话同我说?”

“届时你就明白了。”

她转头回屋子里去。

七号,汉生记得很清楚,是苏宅。

汉生喉咙,

吴小姐住在苏宅?正如他朱先生住在江宅一样,这么说来,她父亲留下遗产一说,可能真是游戏。

今夜你就会明白,她说。

晚上,雨仍然在下。

七号宾客的兴趣一点也不减。

朱汉生换上西装,也没有撑伞,就自三号走到七号,真正咫尺天涯。

宾客到了大半,宽敞客厅内所有好位置已被占满,各人自喝香槟,互相交谈。

漠生目光浏览一下,女主人尚未下楼来。

一个穿黑色暴露晚装的少女坐到他身边来,表示好感,表示亲热,表示万事有商量,表示羡慕。

本来汉生想马上离座,但听得她说到女主人,又按捺下来。

“你看我们的朋友于青多能干,”她说;“短短三年,混进这间别墅来,我还是与她同一时间出道的呢,瞧瞧我,”她有点沮丧,“还背着这劳什子手提电话,随时应召。”

汉生沉默不语。

“我做错了什么?”少女抬起头,大惑不解。

汉生站起来,忍不住说:“小姐,也许你的话太多了。”

客人陆续来到,人气烟味挤得汉生透不过气来,他不是笨人,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女郎为什么叫他来这个宴会。

看见,也就不得不相信。

他已经看够,正在这个时候.汉生忽然听得一阵雷似掌声,众人都抬头向梯间望去,原来是女主角出场了。

只见她摆一个姿势站定,搔首弄姿、浓妆、冶服、媚笑、没有灵魂。

这是谁?汉生一阵迷茫,他不认识她,她认识他吗?

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奔上大理石楼梯。

他一手搂住女郎赤裸的肩膀,高声说:“今日是于青廿一岁生日,请大家祝她生日快乐。”

众人大力附和,唱起生日歌来。

那中年男子紧紧把她拥在怀抱里。

汉生看到这里为止。

他逃一般的离开七号,退回江宅,换回便服,立刻驾驶车子离去。

车子到市区,雨势渐歇,又看到满眼的霓虹光彩,汉生才定下心来。

他把车驶进停车场,回到自己小小公寓,松口气,开一罐冰冻啤酒,又一罐、又一罐。

他的梦醒了。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非常努力投入,他恢复自我,做回他自己。

在以后一段日子里,汉生疏远了江可风,他开始在同类中找新朋友。

他决定约会阶级及价值观都相等的女同事。

三五年后,也该结婚成家了。

他一直没有同任何人提起那天晚上的遭遇。

朱汉生深信,那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只是一个老故事。


  









出身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晚儿》

胡勉宜在接受新华日报妇女版记者访问。

记者:“胡小姐好似很少提到家人。”

胡勉宜只笑。

“家里人口复杂吗?”

“我是独女。”

“令尊令堂是否自幼栽培你?”

“我的家境非常普通。”

记者立刻识趣地说:“英雄莫论出身。”

他又问了几个细微有关生活上细节趣致问题,然后告辞。

记者由秘书送出去,穿过如山如海的祝贺花篮才到门口。

他心中嘀咕:“直如红舞女过场子一般热闹。”

然而鲜花芬芳确令他精神一爽。

这是胡勉宜荣获十大杰出奇才奖的第二天。

关上办公室门,勉宜面孔便挂了下来,疲态尽露。

她按下通话器,同秘书说:“黑浓咖啡一杯。”

秘书笑着应:“是,胡小姐,公关部问你下午三点有没有空,魅力杂志想做个访问。”

勉宜用力地说:“没有空!”

最讨厌是公共关系组那帮人,专司小事化大,专爱陷害其它部门同事,把人家当小丑那样把弄。

喝了一杯咖啡,她心情略为平静,吩咐道:“把花收起一些。”

秘书笑:“拿到我们那边去吧。”

话还没说完,公关部主管苏珊娜便婀娜地走过来,“胡小姐,给我三分钟时间可以吗?”

勉宜说:“我要出去开会。”

说罢取过公文包与外套。

“魅力杂志是本有份量的刊物。”

“我知道,你是个有份量的人。”

勉宜已经出了门,苏珊娜恨得牙痒痒,直诅咒她,“红的时候不可一世,有朝发黑可别怪我在你身上踩几脚。”

勉宜登上公司车子,才松一口气,她不是不知道人家背着她说些什么,她不介意。

勉宜吩咐司机:“山村道一号。”

耳畔犹自徘徊着适才记者的问题:“家里人口复杂吗”,又:“令尊令堂是否自幼栽培你”还有,“英雄莫论出身”。

到了山村道一号,来开门的,正是石伯母,她满脸笑容迎出来,“恭喜你,勉宜。”

“石琪呢?”勉宜问。

“出去买香槟替你庆祝,马上就回。”

勉宜脱下外套,“有什么好庆祝,串通了的一场戏文而已,老板好找不找,找我来捧,目的不外是替公司宣传,多张活招牌。”

石伯母笑,“那是你谦虚,你去年结结棍棍,实实在在替公司赚了不少钱。”

勉宜也笑,“公司走运,没话说。”

石伯母点点头:“做电影,风险大,公司把你当作福将,想必有压力。”

勉宜感喟,“石伯母,也只有你明白罢了。”

这些年来,她直把石伯母当母亲看待,当然也把石琪视作姐妹。

“看你累得,到房间去眠一眠。”

勉宜苦笑,“那怎么行,下午要同美国人开会上商量合作拍摄问题。”

“又是你制片?”

“是呀,事成的话,要往荷里活住三个月。”

石伯母安慰她,“反正孤身寡人,无所谓。”

门一开,是石琪回来了,“大制片,来,喝上三杯,祝你白尺竿头,更进一步。”她笑着举起杯子。

石琪是快乐天使。

勉宜仍然忘不了记者的问题:“家里人口复杂吗?”

对胡勉宜来说,家里不过还有两个人:石伯母与石琪,石伯伯故世后,她已没有第三个亲人。

石琪取出冰桶,把香槟镇好。

石伯母说,“勉宜下午还要开会。”

石琪拍手笑,“那么喝伏特加,闻不到酒味。”

勉宜说:“时间差不多,我要走了。”

石琪惋惜道,“卿本佳人,马不停蹄,为了何人?”

勉宜答,“为着自己。”

“够吃够用也该住手了。”

“琪官,你是幸运儿,哪里会了解我们心情。”

“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惑。”

勉宜笑笑,出门去开会,

那是一个冗长的会议,那堆人的美国口音听得她双耳出油,天气炎热,老外身上出汗,那股骚味跟着而来,勉宜心中大叫吃不消。

要求又繁复,所有工作人员都按章工作,朝九晚五,劳工假期,过时补薪,比公务员还要慵懒三分,勉宜最怕拍国际电影。

那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寐,很难不想到童年往事。

十岁父亲去世后母亲身边就不住换人。

进出自己的家,勉宜都非常小心。

她老躲在房里不出来,而且一直把房门下锁。

生活倒是没担忧过,父亲有一点点钱剩下,逐些取出贴补,倒也过得去。

十三岁那年,母亲再婚,把勉宜送去寄宿,那一年,她认识石家三口,石琪是她同房同学。

母亲的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多些,同那人分了手,又令勉宜撤回家中,要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已是妈妈第三次婚姻。

勉宜十分震惊,第三次!母亲当年只得三十五岁,难怪什么事都做不好,单是忙结婚已经耗尽她半生时间。

打那个时候开始,勉宜渴望做修女,喜欢穿白衣,时常跪在小房间内祈祷,直至流泪,时常轻轻说:“主呵让我安息你怀。”

那段青春期,如果没有石琪作伴,不知怎么过。

她时常去石家作客,并向温婉的石伯母诉苦。

石伯母总是劝慰勉宜,“每个人生活方式不一样,你不能期望每个母亲都象我,我也没什么好,时常打得石琪跳起来。”

石伯母从来没有批评过勉宜的母亲。

这真是难得的,因为所有亲人都不满她,冷落她。

过了十七岁,勉宜对母亲死了心,也就不再困惑。

母亲的脂粉越来越厚,男友则越来越年轻,勉宜越来越难堪。

一日,放学返家,见母亲最新男友独坐沙发,勉宜一向不与他们打招呼,只默默往房内走,谁知那人一只手伸过来搭勉宜肩膀上,勉宜如被滚熨烙铁炙到那样跳起来,大声尖叫,引来女佣。

那人只得逃走。

勉宜即时收拾衣物到石家去住。

过了三天,母亲到学校来找,忽然之间,泪流满面,拉住勉宜的手不放。

勉宜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只陌生人的手,硬且粗,冷冷的,勉宜慢慢缩回她的手。

她不认识她。

勉宜比较喜欢石伯母的手,厚大、温暖、有力,掌心朱砂色。

她向母亲提出升大学的要求,她知道父亲有款子留给她作教育费用。

母亲的答复:“钱早已花光。”

勉宜气炸了肺,跑到石家,哭到眼肿。

她想起母亲每位男友都获赠金手表,更不甘心,不肯返家。

眼见无望,毕业后要出来找那种薪廉低级的工作,却柳暗花明又一村,被勉宜考到了奖学金。

记者问:“令尊令堂是否自幼栽培你?”

没有,父亲早已看不到她。

胡勉宜只得靠自己双手。

出国之前一笔治装费由石伯父支付,上飞机之前,石伯母又在她口袋里塞了一点零用。

勉宜一直靠奖学金念毕全程,之后,又考到全免管理科硕士。

她根本不想回家,不少同学想家想到落泪,勉宜则乐不思蜀,如脱出牢笼。

五年后她才返回出生地。

由石琪把她接返石家。

才一星期她便找到目前这份工作。

人家一天工作八小时,她做足十六个,人家不肯背的黑锅,她统统包在身上,三年之后,连大老板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干劲冲天,不怕超值的年轻人,胡勉宜即时升做制片。

她建议投资冷门题材,一次中,胆子大了,再来一次,连中三元,上头便刮目相看,世界不知多现实。

不过漂亮聪明的胡勉宜始终没有殷密男友。有时同事间说说忘了形,无意之间接触到她的身体,好象把手拍拍她肩膀之类,她总会收敛笑容,缓缓退开,维持距离。

这是心理上一个严重的障碍。

渐渐大家明白到她的爱恶,经过适应,就相安无事。

电话铃响。

勉宜知道这必定是石琪。

她说:“你吵醒我,该当何罪。”

琪琪笑,“你那里睡得着,你是失眠专家,又从不服药,一定还醒着。”

“什么事?”

“聊天呀。”

“—定有事。”

“你母亲打过电话来给我妈,要找你。《

勉宜心一沉,“这半年的家用我早已缴上。”

“她说不够用。”

勉宜冷笑,“老太太,也不省着些花。”

“算了,勉宜,给就给吧,发什么牢骚,豁达一点。”

勉宜不禁笑了,“你说得是。”

“婆同媳争,妯同娌斗,母女不和,统统因为一般见识,你是与众不同,卓尔不凡的一个人物,吃得起亏,又不怕蚀本,做得到便做,不用个个计较谁是谁非。”

“是,大人。”

“好吧,现在你可以抱着成功安然入睡了。”

挂断电话之后勉宜仍然睡不着。

学成回来,她发觉母亲已经老了。

人穷,珠黄,家中再也没有异性出入,照说,勉宜应当搬回去同住,却并没有那样做。

勉宜情愿付她生活费。

母亲那双曾经雪亮的妙目变得黄且浊,一呆半晌,有点转动不灵的样子。

牙齿因吸烟缘故,是一种浅咖啡色,十分难看。

勉宜的衣物更加从里白到外了,一并连家中的毛巾、床单,都要求严格,不住漂洗,永远洁白如新。

石伯母曾笑说:“勉宜的公寓象医院。”

那才好呢,洁白无瑕。

这个新世界由她一手创办,才不容许母亲把从前的污渍带到新天地来。

必须把她当瘟疫般关外头。

开支票给她时是毫无犹疑的,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狮子大开口般勒索更加谈也不要谈,五年寒窗在外,除石家之外,并没有谁问过胡勉宜苦不苦、冷不冷、饱不饱,胡勉宜不欠他们人情。

记者问:“家里人口复杂吗?”

其实最简单没有,总共得母女两人。

勉宜听过许多女友说,青春期与母亲不和,但是人随年纪成熟,母女终于取得谅解。

那是因为她们基本上是相爱的,误会再深,总有和解一日。

勉宜与母亲则是例外。第二天上班,胡太太找上门来。

她一早在公司等,秘书乖巧地把老太延入内室,避开许多好奇目光。

老太抽烟,咳嗽频频,有病,不延医,挟以自重,且能振振有词,“唷,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