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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红纸伞-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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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绿唇儿 3阳光下
    钟望尘静静地站在阳光下,等待秋晓放学。
    秋晓插班就读在青云小学高小四年级三班。
    小学校建在离墓园很近的地方,翻过一座小山岗,穿过一片槐树林就到了。
    而钟望尘的家离这里却很远,要走过枫林街和昆明街,换乘102路无轨电车,经过武昌街和葵英街,走过青云街长长的斜坡和窄窄的石板路才能到达。
    时值五月,槐树林里结满了碎玉似的槐絮,满鼻满眼都是槐香。
    钟望尘就站在槐树林的边上,一边辅导他的绿唇儿学说话,一边朝秋晓的小
    学校了望。
    十一点半的时候,小学校的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操场上,就像被掀翻了麻雀窝,陡然热闹起来。
    小学生们蜂拥走出校门。
    秋晓最后一个走出来,低垂着头,像是哭过。
    钟望尘迎了上去:“秋晓,怎么不高兴了?又哭了是不是?羞羞羞把脸抠,哭鼻子,好没出息呀你!”他说着伸手去刮秋晓的鼻子,直到秋晓终于破啼为笑。
    秋晓发现了钟望尘捧在手心的小鹦鹉。
    钟望尘笑了:“噢,这是绿唇儿,今天早上来敲我的窗户呢,一下子就把我给吵醒了。你看它多可爱呀,你看它像不像你?像不像你?你说像不像你嘛?”
    秋晓伸出手,抚摩小鹦鹉的羽毛。
    绿唇儿是乖巧的,一跳就跳到了她的手臂上,秋晓先是一愣,继而就是惊喜,脸上一片粲然,眼光也柔和快乐了许多。
    “你喜欢它吗?”钟望尘一瞬不瞬地盯着秋晓的眼睛看:“它跟你一样,也不会说话,我正在教它呢,
    它一点都不笨,它跟秋晓一样的聪明呢,我一定要让它学会说话,你相信吗?秋晓你相信吗?”
    秋晓笑了,看着绿唇儿,再看一眼钟望尘。
    钟望尘也笑了:“你瞧,秋晓,你瞧绿唇儿,绿唇儿它多喜欢你,它跟你亲呢!”
    那只有灵性的鸟儿,它把秋晓的手臂当成了练平衡木的器械,笔直地走到头,又急转身笔直地再走回去,后来玩腻了,就又看准了秋晓的又一只胳膊,它这会又像是在玩高低杠了,跃高蹦低,来回跳跃。
    好开心呐!
    钟望尘还从没见过秋晓这么高兴。
    “在学校好吗?有没有进步?”
    秋晓的脸色蓦地沉落下来了。
    冰雪聪明如她,可以对着一本康熙字典学会认字,可以无师自通地画一手绝妙的粉彩,可是她的语言表达能力还是一片荒芜。钟望尘从秋晓这一刻的不快乐表情可以知道,她在学习上一定又遇到困难了,她去插班上学、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够说话,可是她一定遭受挫折了。她的沉默,不仅来自于对那个从小就习惯了的无声世界的依赖,更有对于世俗尘嚣的恐惧,还有个性中难以克服的心理瘴碍——同龄人的欢快喧闹激活了她深藏着的自卑与怯懦,而天性里的聪慧又使她体会到了曲高和寡的孤独。其实她是最渴望走出无声世界,渴望走到阳光下,感受墓园外的清丽与澄澈;渴望用最真挚的语言,直抒心中纠结缠绵的情怀;渴望将内心的感动化做和风细雨去向世界表白。渴望能有一天从容面对这样一种心与心的交流——就像她面对她的画板,面对水墨淡彩,沉着自信,应运自如。
    秋晓的渴望来自钟望尘的殷殷期待。
    秋晓努力地想要使钟望尘的期待变成令他欣慰的事实。
    每当秋晓面对同年级同学的嬉笑喧闹,面对身边的书声朗朗,她的心中总会产生不可遏止的冲动,真想一吐为快,好多字眼好多语句在她的喉咙里哽咽着,滚来滚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又吐不出来。这样的感觉不间断出现,转瞬即逝,令她在兴致正浓时陡然灰心,又在心灰意冷之后重新看到希望。她只是不想让钟望尘失望。
    钟望尘。秋晓想着他,感觉自己是在崇拜和敬慕着他,为他的完美,为他的长兄一般的亲切、随和。她喜欢在静静的黄昏听他吹笛,那悠扬的笛声会驱散她的烦恼和忧郁,给她带来如水的宁静;她喜欢他横笛而吹时眼神里的专注,那样的目光似乎并不仅仅凝注在红璎珞的飘带上,也凝注在她迷惘的心事里,安抚着她;她喜欢他四季不变静如处子的白衣,好像只是为了呼应她皎洁似雪的白裙。
    慢慢地,他们走进五月的槐林。
    年少的心感念着槐香的馥郁。
    林中小道上,已有春天和夏天的景致在更替。鲜绿的青草间,有默默无闻的小花随处撒落;铜铃花零星点缀,却是鲜亮入眼,好像在竭力号召什么,又好像在急于宣泄一种激情,丢了满地的铜铃叮当;还有一种不知名的花,淡淡薄薄的叶片,蕊儿紧皱着,像是谁的透明的嘴唇,有风吹来,唇便张开了,红红的花粉飘飘洒洒四处飞扬。养蜂人的白色帐篷安置在林中空地上。金色的工蜂迷雾绣成般一团,滚动着,嗡嗡鸣鸣地飞;有个瘦削的男子和一个红袄绿裤的江南小妹,带着网纱的面罩细察蜂巢;那只高高大大的牧羊犬警觉地竖起耳朵,一面对走近树林的行人发出低吼,一面馋眼着主人手里的滤筒,那汨汨而流的可是它梦寐以求的美味佳肴呢。放风筝的孩子把笑声遗落在林子外面的小山岗上,透过槐树林的缝隙就能看见他们放飞在蓝天上的各色风筝,像灿烂绽放在天空里的鲜花,有一些已经是天女散花时跌落的碎花瓣了,随着清风流云越飞越远,那是风筝断了线。
    眼前就是墓园了。
    秋晓的心禁不住又沉落下来。潸然。
    钟望尘过来哄她:“秋晓,高兴一点,再高兴一点。”
    秋晓抬起头,盈盈一汪泪。
    钟望尘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那只鹦鹉:“好秋晓,好妹妹,你连绿唇儿都不如呢,你瞧,它都不哭,你瞧它在看你呢!”
    秋晓凝视着小鹦鹉,它的绿羽绿唇影射出凄迷若梦的颜色,它的眼神纯净如水,它的表情欲拒还迎——天呐,它是谁?
    绿唇儿似是读懂了秋晓的心事,嘴唇动了动,嘴里滚出两个珠圆玉润的字来:秋晓。
    秋晓惊愕无比,她是真的听到了,看到了,那珠圆玉润的两个字,是怎样在绿唇儿的喉咙间轻轻滚动。哽在她嗓子眼里的字句慢慢松动了,她捕捉着绿唇儿喉咙的轻颤,又揣摩着自己声带里的轻颤,禁不住喃喃出声:秋晓。秋晓!
    秋晓就这样学会了说话。
第十四章 惑
    别
    别用你的笛声惑我
    别用那根红璎珞的飘带惑我
    别对我说墓园外有很好的天地
    很好的天地不是墓园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说过
    没有交流
    没有交流
    迎风吹奏的长笛声声
    唤醒了我
    墓园里长大的女孩
    藏在十字架的背后
    藏在古槐树的背后
    看天
    看墓园外的天
    看一身白衣的你
    披着红云
    漫天飘着你的笛音
    墓园里长大的女孩
    只知道墓园
    除了高山下的花环
    不知道
    什么颜色最美丽
    可我分明
    最能读懂你啊
    最能理解你的
    笛音
    我是你少年沧桑中最柔顺最易伤最疼最痛的
    那一部分
    如果你不能给我
    如果你不愿给我
    如果你终究无法把握可不可全部给我
    更为柔顺更易受伤更疼更痛的
    那些生活
    那么
    就把我留给墓园吧
    让我守着恋着
    永不长大
第十五章 此去经年 1梦悠悠寻悠悠愁悠悠
    那个男孩子是那么急迫地,热切地,焦躁异常却又兴奋无比地筹划着女友的生日,筹划着那一天的聚会。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阳子重回小楼的光景已有一十八载。
    不知梦醒何处,不知哪里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却知道昔日那个长着天鹅绒一般的毛毛眼,有着黑鱼红鱼的游动和墨晶一样的瞳仁的六岁幼童,如今已是挺拔颀长、眉清目朗的二十四岁的大男孩。
    而在不堪回首的记忆深处,却分明还回响着他六岁时的声音:“你就是新来的姑姑吗?我是钟望尘!”
    一字一板,一字一板的声音,牵扯起一十八载的伤痛。
    那时就感觉到了那种无常,还有怅惘,知道其中必是隐匿了莫名的玄机和无限的神秘。
    阳子还记得自己曾用手去刮他的小鼻子,告诉他:“你偷走了我们家的名字。”更忘不了他一门心思地盯着她摇篮里的小妞妞,说的那句话:“我想让她做我的花媳妇。”
    花媳妇,花媳妇!
    如果她那可怜的妞妞这一刻就在跟前,也该是十八岁的少女了,正好做他的花媳妇!
    尘缘天绝,竟然是良尘好景虚设。
    这会子只想知道他究竟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你的小女朋友她……漂亮吗?”
    男孩子说:“非常漂亮!”
    非常漂亮,非常漂亮!
    阳子的心又咯咛了一下,冷冷的,空空的,疼疼的。
    可不是嘛,假如她的女儿回来,活脱脱也是绛珠草幻生出的千娇百媚的林妹妹,又岂非“非常漂亮”?!
    男孩子却是一双俊眼死盯着阳子看,看着看着竟看呆了,失声惊呼:“姑姑,她长得像你!”
    阳子笑了,心头掠过一丝温暖:“又在哄姑姑高兴是不是?”
    钟望尘却是一本正经:“真的,我一阵觉得她好面熟,八年了,每次见她都有这种感觉,总疑心是在哪里见过的,还以为是错觉呢,现在才突然知道,她竟然……长得像姑姑?!”
    那种熟悉的冷啊,空啊,疼啊,又在心里浮泛。
    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时哪一刻浮泛的心潮啊!
    钟望尘绘声绘色地给姑姑讲述八年前他的十六岁生日之游,讲述他见过的那片墓园,那墓园里遗世独立的女孩。
    阳子默默地听着。感觉那梦境般的描述像沙,弥漫起满心满怨的尘殇,堆积在一起,竟然是魂归恨天的寥落与荒芜,眼前浮现的也是她早就知道的,她真不想告诉他其实她去过那片墓园,知道那里的一切,可是他——钟望尘,他怎么会找得到?他如何能找得到?千言万语,千惑万惑,干噎在心里,强压在心里,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怎么能说得出来?!
    “你知道吗,她也是有红纸伞的,和姑姑一模一样的红纸伞,题写着《蝶恋花》的断句……噢,对了,她的名字就隐在断句里……”说到这里钟望尘呆住了,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姑姑讲过的,他的名字和小妞妞的名字都是写在红纸伞上的,他叫望尘,那么小妞妞应该叫……应该叫……
    “秋晓!”阳子脱口而出:“四季风雨四季秋,望断红尘,谁染霜天晓?”
    突然明白了,一定有些什么是埋在记忆的深海,现在被人打捞上来了。
    突然顿悟了,一定有些什么是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生了。
    突然知道了,还有些什么她至今无从知道。
    而钟望尘,也是呆在了自己的讲述中,呆在这突然间的顿悟里。
    从第一次去墓园看见秋晓,至今已有八年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秋晓原来就是姑姑的女儿,只知道那个小妞妞死了,人死又不能复生,怎么会想到她又活了,而且就在墓园。他应该早就想到,他怎么能早就想到?!
    “墓园有佳人,绝尘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更不知倾城又倾我,佳人难再得。”终日里只知道对着秋晓吟哦背诵这倾城倾国倾情倾我的句子,却不知她原来是他早在摇篮边就相中的,花媳妇,小妞妞,旧相识。
    为什么在十八年前,她会在一夜间死去?
    为什么又在八年前,他又会循了那片红云的指引,找到墓地?
    为什么他和秋晓情投意合、两心相惜却从不知对方是谁?
    生命里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纵然是一日不思量也攒千眉度,却也是繁丝纠错,如今才知?
    生命里有着怎样的感伤和愁烦,竟然让他所钟爱的女孩儿伴着寂寞亡灵,伴着幽眇的墓园,捱过十八年的霜冷风寒。
    荒坟鬼唱前生怨,来世饮恨墓草青。
    这期间的故事是水,静静地,流淌过岁月和心事。
    思绪倒置脚印,不惜把以往的清晰折叠又踩乱。
    用这一刻的青春血浓去衡量曾经的年少和苍楚,才发觉?仅要模糊揉皱原有的一切过程,还要抚慰心律,细致入微收藏未来的步点,凝神,静听,也许会敲出一声声丰厚与细腻,步步陌生。
    “你爱她吗?”阳子问。怔怔地,对着那黑鱼红鱼游动的一汪深潭,似乎是在代替女儿审视端详,且看这样的眼睛里有多少挚爱多少真情淹在里面。
    那些黑鱼和红鱼在一瞬间摇头摆尾,四散而去,空留一汪空明澄澈的心湖——它该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宁馨的地方,没有云彩的映像,没有风动的声影,既不曾泛起涟漪,也不曾有翻飞的浪花,它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让人一览无余看清它有多深,无遮无掩地体会它的底蕴,或者,只是为了让世间所有的在逼仄中窒息,在红尘中熬煎,在轮回中受难的疲惫的灵魂,找到栖息的心岸。
    在很久很久以前,阳子似乎见过这样的湖。来不及在他的岸边做最短暂的停留,便匆匆告别去做更遥远的追寻。她走得太远,太远,沉醉在另外的情景中,带着一身的伤,终于回还,却见他依然一世殉情地等候着她。她终于扑进了他的怀抱,深切感受他的爽洁与清凉,并让这丝丝清凉浸润她焦渴的心魂,濯洗她一路风尘。后来,阳子终于挣脱了对于那片湖水的眷恋和倚赖,终于也对他有了新的感念——他是一只鹰啊,一只多么强健多么神勇的飞鹰!整日间骄矫地穿过天高云淡、碧空苍穹,掠过塞草西风、冻云冷月,终于在大漠浩淼、圆月直烟中折断双翼。他就有着这样一双心湖一般的眼睛,那时候阳子乐于做一只优雅的蝶儿,固守在她的风巢里,独坐西窗,邀风抵达;看云飘落,等待鹰的出击。只是后来他倦了。
    阳子还能记得当年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已经不是鹰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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