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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212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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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却引起古弗瓦西埃家族的极度愤慨。当他们在五点到六点之间到他们的表兄弟府上拜访
时,看到在场的客人中有他们的父辈在佩尔什②时不屑交往的人的后代,就会怒不可遏,进
行无休止的攻击。比如,迷人的G伯爵夫人刚踏进盖尔芒特府,德·维尔邦夫人就怒形
于色,好象要朗诵:
    如果还剩下一个,那一定是我,
  ①巴尔加家族是古代迦太基国的强大家族,尤其在公元前三世纪至二世纪的罗马和
迦太基的三次战争中享有盛名。
  ②佩尔什是法国北部旧地区名,古时候曾是佩尔什公爵领地,1525年并入法王国。

  然而,伯爵夫人根本不懂这句诗。这位出身于古弗瓦西埃家族的德·维尔邦夫人几乎每
星期一都在离G伯爵夫人几步远的地方吞吃奶油条酥,但这毫无作用。德·维尔邦夫人
私下承认,她很难想象她的盖尔芒特表姐妹怎么会接待一个在夏多丹①甚至算不上二流人物
的女人。“我那位表姐妹大可不必那样难交往,这是对上流社会的愚弄”,德·维尔邦夫人
换了一种表情作总结说。这是带有微笑和嘲弄的绝望的表情,好象在玩猜谜语游戏,把另一
句诗写在了上面:
    感谢诸神!让我的不幸超过了希望,
  自然,这句诗伯爵夫人仍然是看不懂的。
  ①夏多丹是法国一个专区;在佩尔什地区的边缘。

  况且——我把以后的事提前说一说——德·维尔邦夫人“坚持不懈”地(这和第二句诗
中的“希望”有着同样的韵脚)傲视G夫人不是绝对没有作用的。G夫人看到
德·维尔邦夫人“坚持不懈”地傲视她,便以为(纯粹是无根据的想象)德·维尔邦夫人享
有崇高的威望,当她的女儿——当今舞会上最美貌、最富有的一位小姐——到了出阁年龄,
人们惊奇地看到她竟拒绝了所有公爵的求婚。因为G夫人想起自己因在夏多丹的二流地
位每周在格雷内尔街蒙受的凌辱,一心想把女儿嫁给维尔邦家的一位公子。
  盖尔芒特家族和古弗瓦西埃家族只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很善于——但方式各不相同
——和人保持距离。盖尔芒特家表示距离的方式不是千篇一律的。然而,比如说,所有的盖
尔芒特,我是说货真价实的,当有人把你介绍给他们时,你会看到,他们都要履行一种礼
节,似乎把手伸给你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是在给你举行授任骑士仪式。当一个盖尔芒特——
哪怕他只有二十岁,就已经在步先辈的后尘——听到介绍人介绍你的名字时,会露出一种爱
理不理的神态,用通常是蓝色的冷冰冰的目光将你上下打量,仿佛要把钢刀般锋利的目光扎
进你的内心深处。况且,这确实也是盖尔芒特家的人认为应该做的,他们谁都自信是一流的
心理学家。此外,他们认为,这种仔细打量会使随之而来的握手显得更加亲切,因为这是经
过慎重考虑的。这一切是在离你一定距离进行的。若是两人短兵相接,这个距离嫌小了些,
但对于握手,就显得太大了些,会和搏斗时一样使人手足无措,浑身发冷,因此,当这个盖
尔芒特闪电般地审视了你的灵魂和声名的最后几个密室之后,认为你从此有资格同他在社交
场合相遇了,就向你伸出手来,这时候,那只位于伸直了的胳膊末端的手好象在向你出示一
把花剑,要同你进行一场奇特的搏斗,总之,这只手此刻离这位盖尔芒特那么远,当他点头
时,你很难看出他是在向你还是在向他自己的手致意。有些盖尔芒特每次见到你总要夸张地
重复这套礼节。因为他们缺少分寸感,或者说不可能不重复。既然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已履行
过“家族守护神”授与的权力,对你事先已进行过心理调查,调查的结果也该记忆犹新,就
无须再重复了。因此,如果说第二次见面时,他们在同你握手前仍然坚持把锋利的目光扎进
你的内心,这只能解释为无意识的行为,或者说明他们想拥有一种用目光慑服的能力。古弗
瓦西埃家的人外貌和盖尔芒特家很不一样,他们试图掌握这种用目光审视的致敬方式,但白
费力气,只好要么使身体保持高傲的僵硬姿势,要么匆忙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某些出类
拔萃的女性盖尔芒特施行的贵妇礼节好象是从古弗瓦西埃家借来的。的确,当有人把你介绍
给她们中的一个时,这位盖尔芒特女士会向你行大礼,把头和上身向你靠拢,大体成四十五
度角,而下半身(她长得很高大)一直到作为转轴的腰部保持不动。但是,她刚向你抛出上
身,却猛地又将身子收回,并且让它向后仰到与垂直线几乎也成四十五度角的地方。接踵而
来的后仰抵消了你觉得她向你作出的让步,你以为赢得的地盘甚至根本没有得到,不象在格
斗中还可以守住原来的阵地。这种一亲一疏,用恢复距离抵消亲近的做法(这原是古弗瓦西
埃家的创造,旨在表明第一个动作所表示的亲近不过是暂时装出来的),在盖家和古家的女
辈给你的信中,至少在你认识她们初期写给你的信中也有明显的表现。如果把信比作人的躯
体,那么,这个“躯体”会包含一些似乎只有给朋友写信时才使用的词句,但是,如果你认
为可以夸口说你是那位夫人的朋友,那是绝对徒劳的,因为她在信的开头写的是“先生”,
结尾是“顺致敬意”。这冷冰冰的开头语和结束语能够改变整封信的意思,因此,中间就可
以采用(如果是复你的唁函)最动听的言词来描绘她因失去姐妹的悲痛心情,描绘她们之间
的亲密关系以及度假胜地的美丽景致,她在可爱的儿孙身上得到的安慰。所有这些,可以和
有些书简集中的信比美,但是,亲热的字眼不会在收信人和写信人之间创造出一身亲密无间
的气氛,仿佛这封信是小普林尼①或西米阿纳夫人②写给你的。
  ①小普林尼(61—113),古罗马作家,今存《书信集》十卷,三百余篇。
  ②西米阿纳夫人(1674—1737);法国女作家塞维尼夫人的外孙女;写了许多饶有趣味的信。

  确实,有些盖尔芒特女士头几封信就用“我亲爱的朋友”,“我的朋友”称呼你,不总
是最谦虚的盖尔芒特女士,有一些和各国君主过从甚密、“轻浮风骚”的盖尔芒特女士也用
这些称呼:她们自高自大,坚信她们给予的一切都能给人带来快乐,她们想收买人心,养成
了尽可能满足别人欲望的习惯。只要在路易十三时期曾有同一个外高祖母,就能使一个年轻
的盖尔芒特说到盖尔芒特侯爵夫人时,称呼她为“阿达姆姑妈”,因此,盖尔芒特家族成员
不计其数,致使这些普通礼节,例如引见礼节变得形形色色,丰富多彩。每一个比较高贵的
支系都有自己的一套礼节,这套礼节就象一个秘方或一种特别的果酱配方那样,世世代代地
传下去。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当圣卢听到介绍你的名字时,他象是无意识地把手伸给
你,不瞧你一眼,也不向你致意。一个可怜的平民百姓因某人特殊原因——况且这是很少有
的事——被介绍给圣卢支系的一个人,当他看到那位盖尔芒特先生(或女士)故意装出无意
识的样子,非常生硬地向他问好时,会绞尽脑汁地想知道他(或她)对他有什么不满。当他
听说他(或她)认为有必要专门写信告诉介绍人他(或她)很喜欢他,希望能再见到他时,
他会惊得目瞪口呆。如果说圣卢机械的握手动作与众不同的话,那么,菲埃布瓦侯爵那复杂
而快速的跳跃(夏吕斯先生认为这个动作很可笑),盖尔芒特亲王那缓慢而有节奏的步伐也
是异乎寻常,别具一格。但是,这里不可能详尽描写盖尔芒特家族丰富多采的舞谱,因为芭
蕾舞团的规模太大了。
  言归正传。前面谈到古弗瓦西埃家族对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很不满意。只要盖尔芒特夫人
仍然待字闺中,尚未婚嫁,古弗瓦西埃家的人就能对她表示同情,从而聊以自慰,因为那时
她没什么财产。但遗憾的是,总有一种冒着黑烟的独特的物质遮住古弗瓦西埃家族的财富,
因此,他们的财富再多,也引不起人们的注意。一个家财万贯的古弗瓦西埃小姐嫁给了一个
大富翁,可是,这一对年轻夫妇在巴黎却没有自己的寓所,每次都“下榻”在父母亲家里,
其余时间则生活在外省的一个纯洁但却毫无光彩的社会中。当债务累累的圣卢用他几套豪华
的车马使东锡埃尔市民眼花缭乱,赞叹不绝时,一位腰缠万贯的古弗瓦西埃先生在那里却从
来只乘有轨电车。相反(况且,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有多少财产的德·盖尔芒特小姐
(即奥丽阿娜)却以她的服饰使人叹为观止,如果把古弗瓦西埃家族所有的女性在服饰上受
到的赞美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德·盖尔芒特小姐一个人受到的赞美多。甚至连她的谈话引起
的轰动也为她的衣着和梳妆起了一定的宣传作用。她竟敢对俄国大公说:“喂!阁下,据说
您想派人暗杀托尔斯泰?”她是在一次晚宴上说这话的,古弗瓦西埃家族无一人受到邀请,
况且,他们对托尔斯泰几乎一无所知。如果把享有亡夫遗产的加拉东公爵夫人(加拉东亲王
夫人的婆婆,那时候她还年轻)作为例子加以判断,古弗瓦西埃家族对希腊作家也是所知无
几:加拉东公爵夫人五年中一次也没有看见奥丽阿娜光临她的府上,当有人问她奥丽阿娜不
来的原因时,她回答道:“据说她在社交界朗诵亚里士多德的诗(她想说阿里斯托芬)。我
可不能容忍别人在我家里这样。”
  不难想象,德·盖尔芒特小姐在托尔斯泰问题上对俄国大公的“攻击”,即便使古弗瓦
西埃家的人愤慨,但却令盖尔芒特家的人叹服。不仅如此,所有同他们关系密切或不密切的
事,都会引起他们惊叹。享有亡夫遗产、娘家姓塞纳波尔的阿让古尔伯爵夫人是一个女才
子,尽管她有一个势利的儿子,但她几乎什么人都接待,她在文人面前叙述德·盖尔芒特小
姐那句话时说:“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聪颖精明,多才多艺,她画的水彩画能和名画家
并肩媲美,作的诗与凤毛麟角的大诗人不分高低。你们知道,她出身高贵,祖母是蒙邦西埃
小姐,她自己是第十八代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没有出现过一次有损门第的联姻,是法
国最纯洁、最古老的血统。”那些受到德·阿让古尔夫人款待的假文人,半吊子文人,恐怕
永远不会有机会看见奥丽阿娜·德·盖尔芒特,他们把她想象得比巴德鲁尔—布拉尔公主更
卓越,更非凡,当他们听说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小姐那样赞美托尔斯泰时,不仅感到愿为她
献出生命,而且觉得他们对托尔斯泰的爱和对抵抗沙皇的愿望产生了一股新的力量。正当自
由主义思想在他们身上可能已经削弱,他们对这些思想的威力可能已产生怀疑的时候,盖尔
芒特小姐,一位额头上覆盖着头发(古弗瓦西埃家的人绝不会让头发盖住额头),极其高
贵、极有权威的妙龄少女,给了他们意想不到的帮助。现实中有不少好的或不好的事物,就
因为象这样得到了某些有影响人物的赞同而更受重视。例如,古弗瓦西埃家的人在街上向人
致意有一套固定的礼节,这套礼节十分难看,很不热情,但大家知道这是高雅的致敬方式,
也就抛弃微笑和真诚,竭力模仿这种冷冰冰的体操动作。然时,一般说来,盖尔芒特家的
人,尤其是奥丽阿娜,却不拘泥礼节。他们比谁都熟悉这套礼节,但当她们从马车上看见
你,会毫不犹豫地向你亲切招手,如果在客厅里,她们让古弗瓦西埃家的人在一旁行那套矫
揉造作的礼节,而她们自己匆匆行过颇有魅力的屈膝礼后,就让蓝眼睛闪出微笑,立即亲切
地向你伸出手来。多亏这些盖尔芒特,这套从来是空洞无物、枯燥乏味的所谓高雅的礼节骤
然间增添了人人喜闻乐见、但却尽量摒弃不用的东西,一种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欢迎和问
候。与此相仿,有些人天生喜欢低劣的音乐和平庸但流畅、悦耳的旋律,但也会因交响乐的
存在而抑制自己的爱好。可是,他们刚抑制住本能的爱好,刚为理查·施特劳斯①那色彩富
丽、令人目眩的交响乐所倾倒,紧接着却又看见这位音乐家用奥贝②的宽容演奏了通俗乐
曲,就认为自己的爱好在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威那里意外地找到了辩解的理由(这一次正名是
没有道理的),不禁喜出望外,喜形于色,一面美滋滋地聆听《莎乐美》③,一面对施特劳
斯感激涕零,因为在听《皇冠上的钻石》④时,他们决不可能流露出自己的爱好。
  ①施特劳斯(1864—1949),德国作曲家、指挥家。
  ②奥贝(1782—1871),法国作曲家,作歌剧约五十部。
  ③《莎乐美》是施特劳斯的歌剧,取材于《圣经》。
  ④《皇冠上的钻石》是施特劳斯的交响曲。

  真也罢,假也罢,德·盖尔芒特小姐对俄国大公的“斥责”已传得家喻户晓,满城风
雨,无论如何,这为议论奥丽阿娜在那次晚宴上的过分风雅的穿戴提供了机会。然而,虽说
奢华不是取决于财富,而是取决于挥霍(就因为这个,那些堆金积玉的古弗瓦西埃就奢华不
起来),但是,挥霍如有财富作后盾,就能维持长久,就能随心所欲。然而,既然奥丽阿娜
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一贯公开宣扬贵族无足轻重,认为念念不忘地位是荒唐可笑的,财
富不会带来幸福,唯有智慧、才华和品性才最重要,根据奥丽阿娜从侯爵夫人那里接受的这
些原则,古弗瓦西埃家的人可以指望她嫁给一个不属于上流社会的男人,也就是嫁给一个演
员、累犯、叫化子或不信教的人,指望她最终成为他们称作堕落者的那号女人。他们这个希
望是可以实现的,因为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此刻正在经历一场社交危机(我在她家里遇见的那
些超群绝伦、出类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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