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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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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生》
作者:邱泰
第一章 不可理喻
    阳光从一片破玻璃窗中穿射进来,毫无遮挡地倾泄在何乐的枕旁,把她那沉睡的白皙的脸庞映衬得如花似玉。薄薄的咀唇甜甜地微张着,稍翘的下颏带着稚气的笑意。阳光的暧意使她苏醒了,她眯缝的眼睛一看到眼前的光亮,那一对笑靥象花一样地开放了。她兴奋地伸手搅着阳光,光线就在她的指缝中穿梭着,红彤彤的手指显现出生命的鲜活跃动在血里,激荡在心里。她轻盈地跳下床,走到窗前,光芒四射的太阳欢笑地普照着楼房,树木和街道,溶溶的暧暧的。她急忙打开窗,深深地吸吮着春的气息和芳香。“啊,多妩媚的春天啊!”她陶醉般地感叹着,闭着眼仰着头伸开双手拥抱着,但她拥抱了空气。
    “格格格,格格格。”她快活地笑了说。“Goodmorningthesun,welletoourhome!”然后兴奋地喊。“Wonderful!”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又欢声欢调地朗诵着:“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一转身,突然看见了丁爱莲蓬头垢面地斜靠在门框上,她略微一惊地“啊?”了一声问:“妈妈,你又怎么啦?一大清早阴阴地站在这儿,怪吓人的。”
    “你还怕吓,你这不是活得蛮新鲜的啊?有说又有笑。”丁爱莲嘲讽地说。
    “嘿嘿嘿,嘿嘿嘿,当然啊,我跟这春天一样,花季嘛。”
    丁爱莲瘪了一下咀说:“花季?我只听说十六岁花季,可你十五岁还没到。花什么季?”
    何乐笑着摇着头:“哎,妈妈,你?好好,我不是花,我是泥巴总可以了吧。”
    哼,你连泥巴也不是,泥巴还可以栽葱,节约我二毛钱,你呢,纯粹是一个化钱炉。“
    何乐习惯了这种牵强附会的唠叨,毫不理会地去洗漱,她一边洗,一边自得其乐地吟咏:“擦擦eye,看书快,刷刷mouth,灵牙利齿:洗洗face,头脑清醒:搓搓eay,听话讲理——”
    “你还听话,你还讲理?”
    何乐一抬眼,从镜子里看见丁爱莲双手抱在胸前横眉瞪眼地奚落她,她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洗完了她往外走,可丁爱莲不让路。她平和地说:“妈妈,借个道,大清早的,你这是干嘛呢?”
    干嘛,你心里没有数?你说说看,嗯,你为什么不跟曹大军好?“
    “哎哟,妈妈。你刚才不是说,我连花季都不是,怎么能和谁好呢?”
    “凭什么不能?别人家有二百多平方米五层楼的私房,又只有他这个儿子,你跟他好了,结婚了,那房子将来不都是你的吗?”
    “我的?我为什么要别人的房子,我以后不会自己挣钱去买?”
    以后,以后,以后是哪一天?有几个女孩子自己买过房子?再说,你现在要花多少钱啊,就读个初中,不停地在交钱,什么学费,书费,资料费,补课费、培优费、水电费……简直是个无底洞。我哪有这么多钱往你这个黑窟窿里塞。女孩子迟也是嫁,早也是嫁,只要你们一结婚,他家收的房租钱都是你们的,你知道多少吗?每个月好几千啊!他妈妈亲口跟我保证了的。你死脑筋啊你,嗯,开放搞活,这是政策,是国策,你不开放,怎么搞得活?小小年纪,顽固不化,这么好的事错过去了,你就去死吧。“
    何乐生气了:“好什么好,那个曹大军,都有二十几岁了,初中还没有毕业。整天油头粉面,油咀滑腔,游手好闲的,你还要我嫁给他。还开放啊,把你开到他们家算了。搞活,我看,你是要把人搞死。一天到晚钱啊钱的,你累不累啊!”
    “好好好,你不要钱,老子今天就不给。”
    “哎,我的生活费,你怎么不给?”
    “你不是说我不该谈钱的吗?你怎么也要钱啊,你怎么天天少不了钱啊?”
    “钱怎么不要,但要自己去挣啊。我爸赚的钱够我们吃不就行了,是不是?”
    “不是!别人家有的我都要有,别人家没有的我也要有。”
    “好好好,我一定努力,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达到你这个要求。但今天,你还是按惯例给一元钱,好不好?”
    “不好!一元钱也没有。”丁爱莲掉过脸气呼呼地说。
    “妈妈,你这就不对了,别人的爸妈巴心巴肝的让自己的孩子吃好穿好。可我只要求吃饱啊!妈妈,我真是搞不懂你。”
    “哼,你不懂的可太多了。你为什么就不信我的呢,我要你嫁,你为什么不嫁?”
    “我就不嫁,凭什么所有的孩子都读书,我要这么早就出嫁?我就要读书,读了初中读高中,读了高中读大学,读研究生。还要出国。”
    “那么,你要不要钱呢?”
    “要啊,一元钱,就一元钱。”她伸出手说。
    丁爱莲厌恶地推开她的手,不耐烦地说“去去,一元钱也没有,干嘛谈钱。”说着扭头就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一掴。
    何乐含着泪怔怔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好一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十来米,窗前摆着一张爷爷用过的书桌,颜色看不清是红还是黑:桌子右边是她刚才睡的那张床,那是奶奶的嫁妆,红铜色的油漆还依稀可辨:桌子的左边,立着一个淡青色的衣柜,那是姑姑“改朝换代”的淘汰品。三件家具,年代不同,颜色各异,斑驳陆离,配上粗糙的水泥地和随时掉灰的石灰墙,显得简陋而又杂乱。每当有客人时,何乐就嘿嘿地笑着说:“文物保护单位,欢迎参观。”丁爱莲就抢白道:“你那个死奶奶就只留下这个房子,你还想怎么样?”
    从小,何乐就是奶奶在这间房间里把她带大的。奶奶去年过世了,何乐感到又孤寂又惊恐。从记事时起,她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妈妈打心眼里厌恶她。奶奶走了,房子空了,她的心也空了,甚至灵魂都是瓢荡的。害怕极了,她就把奶奶的遗像抱着睡觉。一次被丁爱莲发现了,气得一把夺走,从窗子里丢到楼下,揪着她的耳朵说:“你再要抱这个死像,提这个死人,我把你也从这个窗子里丢下去,你信不信?”何乐惊骇而又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走了,她才偷偷地溜下楼,把奶奶的像从碎渣中拾回来,藏在衣柜的角落里。是奶奶喂米汤喂稀饭把她抚养的,是奶奶夜里把她揣在怀里,白天把她系在身边呵护大的。这比天高比海深的养肓之恩,她怎么也不会忘记。
    奶奶重病之中,何乐端茶喂水,倒屎倒尿地照料。弥留之际的奶奶泪水纵横地叮嘱着:“孩子啊,你可要多长一个心眼……保护自己,好好读书,快点长大啊。”
    何乐满怀痛苦和极度的不安她扑在奶奶身上嚎啕大哭着:“奶奶啊奶奶,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怎么长大啊……”
    丁爱莲生气地汹她:“你嚎什么嚎!?人总不是要死的,你怎么长大?长不大就跟了去算了。”
    何乐听了更伤心了,她哭得全身抽搐着:“奶奶啊奶奶,你把我带走吧,我就想跟了你去,啊啊,奶奶啊,我的奶奶啊……”
    丁爱莲阴不阴阳不阳地说:“跟了去好,跟了去好,跟了去一了百了,以免我会把你整死的。”
    果然,何乐一天天地感觉到,丁爱莲真的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整治她。但孩子的逆反心理和她乐观的天性,使她倔强地与她对抗着。她憋着气进了房间,咬着咀唇做了一套广播操之后,把腿搁到桌子上拉筋,桌子“吱叽,吱叽。”地响了起来,她轻声地对它说。“好伙伴,坚持一下啊,等我赚钱了,你才能退休啊,嗯。”
    桌子依旧摇摇晃晃地响个不停。她叹了口气说:“你别跟我妈咪一样,鼠目寸光啊,不就六,七年吗?”然后她到床上做仰卧起坐,床架象老牛拉破车一样“格吱,格吱”,地响个不停。她抿着咀笑着说:嗯,就你知道唱着这古老的歌谣安慰我。每做一个,她还有意地耸一耸,那“歌声”就更悦耳,悠长。她哈哈一笑,滚到地上摊了一个“一”字。还不尽兴,又练倒立又打八叉。听到门一响,她嗖地站了起来。丁爱莲怒气冲冲地问:“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怎么响个不停?”
    “肚子饿得咕咕叫呗。”
    “幸亏是肚子饿了,要是肚子饱,这房子也早被你拆了。你板命板沙的,怎么不到学校去板?太阳老高了,还不滚。”
    “今天双休日,不上早自习,我头昏。你一天只给我一元钱,一元钱能买什么?每天都只能买二个烧饼吃两餐。你今天不会真的连这一元钱也不给吧?”
    “不给,我向来说话是算数的。”
    “那好吧,我找爸爸要去。”何乐毛火了。
    “哼,找你爸,他出差了。”
    “出差了,我不会打长途要他汇过来。”
    “放你妈的屁!那么远……”
    “好啊,好啊,自己骂自己。”何乐拍着手说,“我妈是谁?我妈不就是你吗?”
    “我不是你妈,我没有女儿。”丁爱莲掉过脸说。
    “哼,为了不给钱,连妈也不要当了,真赖皮。”
    “你才赖皮,为什么赖在这家里不走?”
    “嗨,这真是莫明其妙啊!是你要我来的,你没跟我商量,没取得我的同意,就生了我,你还说。法律规定,任何人也不能强迫中学生辍学,做工或者嫁人,如违反者,就要受到法律制裁。你懂不懂?”
    “老子什么也不懂,老子只晓得,你端我的碗,就得服我管。”说着,丁爱莲拿起扫帚就打过来。
    “嗬!你这是怎么啦?说不赢就打人,你真是不可理喻。”何乐一边跑一边说。
    可是,扫帚已经打到脚踝上了,疼得她直跳,她含着泪定定地看着她。她看到丁爱莲那张涨得紫色的扁平的脸和那双混浊的愤怒的眼睛,她是多么的疑惑和费解,她震颤,委曲、无奈地背着书包走了。
    何乐走了,丁爱莲猛地跑进房里,扑倒在床上,压抑着嗓子嘶叫着:“谁叫你是强盗婆的女儿,谁叫你是骗子婆的女儿,谁叫他们欺侮了我一辈子?我要我的儿子啊!还我的儿子……”
    何乐出门后,发现水瓶没带,懊恼极了。她想,完了,今天可真是吃的没吃的,喝的没喝的。唉,奶奶要我照顾好自己,可我为什么总没做到呢?昨晚清理书包时,为什么不把水瓶放进去呢?哪怕丢一个水瓶在教室里也好啊。闲时办得急时用嘛。钱也是一样,每次都用得光光的,身上总是一个“子”也没有。何乐啊何乐,连生活小事你都安排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大事呢?低着头走了一阵后,看见路边水沟里有一个空的矿泉瓶,她用脚踢了踢,四处看了看,正想捡起来,又想到这瓶是否干净呢,假若这是病人喝过的瓶呢,假若这瓶装过其它的东西呢?她摇了摇头,不敢要。她今天的脚步特别慢,总想找一个可以喝水的东西。听见有人喊,抬头一看,是韩喜元和许川俩人各端一碗热干面,提着生煎小包和豆浆朝她走来。她抿着咀望着他们笑。
    “你过早了吗?”许川问。
    她习惯地点点头。
    “没过,我们有好多呢,给你一份小包。”韩喜元说着就递了过来。
    何乐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我吃过了。”她跟他们一起进了教室。
    放下书包后,她马上出了教室,找瓶子喝水。瓶子是无处不有,地上窗台上的不能拾,别人手上的不能抢。她只得在水笼头处,用手掬着水,喝了一口又一口。过路的老师说:“哪位同学喝生水,这不卫生,不要喝了。”
    呵呵,知道,知道,我没喝,我在洗脸。“何乐一边回答一边喝,鼻子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和着自来水直往下淌,泪洗着脸,水掩着泪,对着水管,她不停地抹着双颊。直到完全稳定了情绪后,她才带着她那固有的定静神情进了教室。
第二章 自强不息
    何乐一进教室,安雯来了。她通常是一身的洋服,满脸的洋气,随口的洋话,令许多少女羡慕不已,使不少男生仰慕得找着茬与她讲话。今天,她穿了一件七分袖的粉红色船领,带着绒毛球的羊毛衫,一条滚毛边的黑色七分裤下,蹬着一双黑亮的高筒靴。简直高档得高不可攀,气派得不可一势。她一手拿着一长串面窝和油饼,一手提着一合豆皮和一袋牛奶。背着书包,站在讲台下,何乐的桌子前,傲气十足地喊:“Goodmorning,Mychildren!”大家眼睛一亮地看了她一眼,又习惯地各做各的事。她忍不住地问:“Miss何,我漂亮吗?”
    “啊,比漂亮还漂亮。”何乐边拿书边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
    “哎,天天讲不累。”何乐勉强地一笑说。
    “嗨,那就是说我天天漂亮啊。”她高兴地把东西都堆在桌子上,东西多了,占了何乐的半边桌子,她也不管,只自顾自地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作业本来。刚进来的叶妮,气喘吁吁地连书包都没放,急急地从这摞作业本中,挑了一本数学,安雯顺手给了她在个面窝。这笔交易一句话也没有,就这么习惯和默契。叶妮一边咬着面窝,一边帮安雯抄作业。
    安雯摇着其它作业本,亮着嗓子叫:“Who,helpme?Physicsc,good,方文,one面窝。Who?chmistry,good,刘文涛,one油饼、、、、、、最后,只剩下英语了,安雯还叫喊着。面窝与油饼的香味冲着何乐扑鼻而来。她揉了揉鼻子,抿了抿咀,悄悄地吞着口水,把头扭向一边,小声地背着外语。
    安雯盯着韩喜元,刚要开口,韩喜元把头一掉。敏感的安雯沉下脸,横了他一眼嘀咕着:“哼,大概今天肚子撑饱了,不干算了。”他立即笑吟吟地走到廖新林身边,嗲声嗲气地说:“Oh,mydear廖,english?”廖新林摆着手说:“No,no,Idon”thelpyou。“
    “Badapple!”安雯气得骂人了。廖新林望着她笑笑地说:“Good,apple。”安雯烦了说。“好你个头啊!”马上要交作业了,她没有功夫与他扯,转身又找到正在跟她埋头若干的叶妮,说:“妮子,还是你抄吧。”
    叶妮头也不抬地说:“时间哪够呢?”安雯看见旁边的何乐无力地把头搁在桌子上读书,她高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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