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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雪中燃灯-第30部分

小说: 雪中燃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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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他会直接将你送进地牢去拷问,你不说,这事他怎会知道?”余墨白知他吃了化功散,又被铐得严严实实,便毫无忌讳地伸手来捏他的下巴,“没想到你倒真把将军迷得七荤八素,他不仅不舍得让你进地牢,还把你藏在自己娘住过的地方……柳先生,是不是戏子都像你一样懂得怎么让人死心塌地?”
  他说得难听,手上动作也不客气,柳易用手格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道:“余军师,对有些事妄下定论,会显得你很愚昧——如何处置我是宫季扬的事,暂时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余墨白眨了眨眼,无辜地缩回了手。
  “我只是看先生脸上沾了缕头发,想替你摘掉。”他低声道,“并非有意冒犯先生……”
  柳易虽然动不了真气,与不会武的凡人无异,却也从他态度的转变明白是有人来了,扭头去看门的方向。
  果然,没过多久,齐深推开了房门,见余墨白坐在榻旁还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将军正找你呢。”
  “我、我来看看柳先生,给他送些点心来。”余墨白匆匆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无害模样,“我这就去书房找将军。”
  齐深像是来寻他的,等他走了,却回头来看柳易:“先生,你……”
  “既已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必再叫先生了。”柳易笑了笑,“来坐吧,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你。”齐深也不坐下,就站在原地跟他说话,“我早该猜到你的身份的,谢谢你一直手下留情。”
  他没把话说明白,可柳易知道,齐深是在谢他没有对宫季扬下手。
  “有什么好谢的。”柳易叹了口气,“我可没安什么好心,你还来谢我,不怕被人说闲话?”
  齐深皱了皱眉:“余墨白跟你说什么了?”
  柳易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你看好你家将军,莫让他做傻事。”
  “将军最近一直在府里和军营之间来回,还下了水,不知在找什么东西。”齐深问,“跟你有关系?”
  柳易怔了怔,摇头。
  “那就怪了,他……”话说一半,齐深自己先住了嘴,约莫是想起了他的身份,便换了个话题,“你好好休息,我问杭杭要了化功散看过了,不是伤身的药,服了解药就能恢复功力。”
  他以为柳易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个担忧,不由多说了几句,柳易讶于他的好心,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齐深走时将余墨白带来的食盒拿走了,柳易没问原因,猜想里面不是什么单纯的点心。他对余墨白没什么偏见,只是觉得这人的小聪明没使对地方,说的话也有些奇怪——余墨白像是有意在刺激他,言语间流露出的不像对宫季扬的倾慕,反而像是胜者的得意洋洋。
  离间他与宫季扬,除了他喜欢宫季扬以外,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么?
  柳易思索许久,隐约有些头绪,却没有任何证据,只得先将这想法压下去。
  其实化功散的效用没他们想的那么神奇,他经过几日休养已恢复了些许,能动用一些真气了。只是这一点好转远远不足以让他逃出将军府,柳易便装作一切如常,每日与他作伴的只有杭杭,她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他怀着装傻充愣的心思过活,却没想到意外来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宫季扬在两日后被人抬进春晖园,他还清醒着,指使着齐深将他送到春晖园,挨着柳易睡的软榻又放了一张新床,将他放在上头。
  柳易先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然后才看到床上宫季扬的脸色,犹豫着靠近了些,拿手去探他额头。
  凉的。
  可他的脸色分明是红润的,看着不像平时寒毒发作的模样。
  请来的大夫在北疆算是顶有名的了,把过脉后却也束手无策。
  “寒毒入侵心脉,本该浑身都觉得冷,可他却觉得热,这是……”他不敢把话说全,可柳易和齐深都听得明白,对视一眼,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疑和担忧。
  顾不得顾忌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柳易拉过宫季扬的手臂亲自给他把脉,得出的结果也与大夫相差无几。他抬头去看齐深,皱着眉问:“他做什么去了,怎么会突然发作?”
  齐深正要回答,宫季扬却拿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没什么,刨了个冰洞,不小心掉进去了。”
  “冰洞?怎么回事?”
  柳易被他的手冻了个激灵,连忙用自己的手包住他冰块般的手掌,却不见一点好转。
  宫季扬沉默了一瞬,抬头去看齐深:“你先下去。”
  齐深会意地带着大夫出了门,只留他们俩在屋子里,柳易被关了这几日,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他一眼:“究竟怎么回事?”
  宫季扬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蜷缩的手指勾缠住柳易的指尖,说:“我去查了北疆军所有的兵器库。”
  他说得没头没脑,柳易怔了怔,道:“什么?”
  “摆在明面上的兵器库有二十个,分布在各个驻地里,将军府里也有一个。这些兵器库,全都没有问题。”宫季扬说,“可我爹不是那么老实的人,当年蛮子不时要来烧杀抢掠几次,他带着将士们挖了好几个地窖,用来藏军粮和兵器。光是我知道的暗仓就有好几个,一一排查过后也没发现端倪。”
  这话难免有些忤逆,他查他爹也就算了,再把这事告诉柳易,显然不太妥当。可他还是说了,柳易听得有些迷糊,这时却也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宫季扬的手,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我找遍了我所知的兵器库和暗格,眼看马上要说服自己了,还挺高兴,没想到却在这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宫季扬自嘲地笑了笑,“就在我小时候溺水的那条冰河旁,他派人挖了一条暗道,悄悄建了了个地窖。
  “你猜里头有什么?”他问柳易。
  柳易低头对上宫季扬的视线,发现他眼里半点笑意也没有,黑沉沉的眸子像两块沉在河底的石头。
  “……有什么?”他低声问。
  “有地图,还有作战路线和龙袍。”宫季扬冷笑道,“他是真的想要造反。”
  柳易愣住了。
  “我和我娘信了他十几年,尤其是我娘,即便疯了也还日日念叨着他是冤枉的,却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瞒着她做了些什么。而我,从小被灌输‘我爹是个大英雄’的想法,一直想做他那样的人,他被押解回京时我跟着去了,在皇宫门口跪了三天……都是笑话。”
  宫季扬一气说了一大通,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咳了两声。柳易给他倒了杯水,他躺着喝了一点,这才缓过气来。
  他这副模样着实虚弱得很,柳易看得眉头紧皱:“你先歇一会,有没有按三思开的药方抓药?让他们煎一碗来……”
  “不碍事,已经让齐深去煎了。”宫季扬又咳了咳,拉着他的一只手不放,笑道,“你担心了?”
  “废话,不担心我在这着急上火的做什么?”柳易瞪他一眼,伸手要去开窗喊人,却被宫季扬拦住了。
  歇了这两句话的工夫,他的气色又好了些,奇异地恢复了红润。
  “先陪我呆一会儿,就我们俩,不要别人。”他说。
  柳易拿他没辙,只好任他拉着,用手替他暖着双手,听他接着往下说。
  “我这些年来一直抱着替他报仇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他根本不是被冤枉的。”宫季扬看了看他,话里有些讽刺,“你说顾怀想要替他翻案?看来他不像他老子,没有一双识人慧眼。”
  再说下去就更大逆不道了,柳易心里转过千百重思绪,最终却是担忧占了上风,无奈地拍拍他的手背,岔开话题问他:“那你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宫季扬道:“那地道进了水,我找人掘开时不慎凿破了顶上的冰,冰河的水涌了进来。”
  “然后?”
  “然后我和士兵一起,将里头的东西捞了上来。”他理所当然地道。
  柳易睁大了眼:“你不要命了,冰河的水也是你能泡得的?”
  宫季扬看过那封信,慕容三思的方子里写得明明白白,中寒毒者沾不得阴冷之物,他竟还跑到冰河里去捞东西!
  “时间紧迫,齐深又不在,我不帮忙,那些东西都得被河水冲走。”宫季扬嗤笑一声,“现在想想,冲走了倒好,那就用不着知道这事了。”
  宫季扬絮絮说了一阵,状态始终不好,最后挨不住昏昏睡去。柳易盯着他看了许久,开窗叫来了齐深。
  “将他留在这儿吧,让杭杭过来伺候,我照看他。”
  “我原先想的也是这样,将军只认你一个,换了别人他不肯听话。”齐深无奈地倚在窗边,忧心忡忡地越过他望了宫季扬一眼,“我会去找找别的大夫,说不定还有其他法子……”
  他自己说得也不确定,只是这么说着,仿佛就多几分念想似的。慕容三思的药方只说能缓一缓,可宫季扬现下的状况已经不是缓缓就能解决的了,他和柳易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
  “好,我还知道几个名医的住处,给你写下来,你派人去找。”柳易让他拿来纸笔,写了几个地点和人名,又另写了封信,和自己包袱里的两个泥人一起交给他,“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带着这个去找听风阁的人。”
  听风阁的人不认齐深,信物却是认的,柳易把在他们摊上带走的泥人交给齐深,也是变相让他去利用听风阁的渠道——虽然柳易自己也明白,要找到拔除寒毒的办法,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齐深接过他的信和泥人,眼神有些复杂:“柳先生。”
  “去吧,别耽误事,让杭杭过来煎药就好。”柳易笑了笑。
  “……好,多谢。”
  齐深欲言又止地看他一阵,带着东西走了,没过多久,杭杭端着药汤急匆匆地跑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见过宫季扬这么虚弱的样子,被吓得不轻,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他吵醒,只好压低声音问柳易:“先生,将军这是怎么了?”
  “寒毒发作而已。”柳易没跟她说实话,“暂且在我这歇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杭杭点点头,看着他把宫季扬叫醒喂药,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把碗收走时回头看了柳易一眼,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心想,先生大概是不会逃跑了。
  宫季扬喝过药又睡了过去,柳易见他没有清醒的意思,便悄悄从角落里摸出装着长寿锁的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
  那是宫季扬上回截住的信里的,他从竹筒里取出了写着方子的信,宫季扬便只拿走了那封信,忘了将竹筒一并带走。而事实上,竹筒里还有另一张纸条,卷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塞在竹筒尽头,柳易揭开竹筒时就发现了,却刻意没有触动它,只将前头的信取了出来。宫季扬丝毫没有发现他动的这点手脚,柳易便悄悄地留下了这张纸条,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他夜里悄悄借着月光看过上面的内容,虽然代价巨大,但那却是能切实拔除寒毒的唯一方法。
  而且是个简单的办法。信里的药方只是权宜之计,这办法做得好了,却能彻底拔除寒毒,只需再经过半年调养,便能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他手里拿着那张细小的纸条,低头去看宫季扬,轻轻叹了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务必慎之又慎”,慕容三思是这么在纸上写的,誊了药方子的信是沈无青写的,只有这张纸条是他亲笔,可见其重要程度。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快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了,柳易找不到别的办法,决定冒险试试。
  他粗通一点医术,给宫季扬再把一次脉,然后扶着他挪了挪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腿上。
  宫季扬的身体越来越沉,像是昏了过去,被挪了位置也没有醒来。柳易探了探他的额头,觉得有些烫手。这时候发起烧来,恰恰是慕容三思说的最严重的情况了。柳易咬了咬牙,将纸条收起来,决定按上面的办法先试试。
  “以银针刺穴放出毒血,辅以真气灌输,在真气流动间将寒毒引至自己身上,可保中毒者性命无虞。”
  他取了大夫留下的银针包裹,按照慕容三思说的找好了穴位,依次扎下三枚长针,果然从针刺的地方流出血来。柳易用袖子擦掉那点黑色的血,仍让银针插在穴位上,自己则将手放在宫季扬后心,运气缓缓灌入他体内。
  柳易敢这么干,其实与他修炼的内力有关。
  宫季扬是寒气入骨积累形成的寒毒,学的又是沙无痕的心法,沙无痕的武功招式讲究大开大合,以势取胜,内功心法也同样属于烈性,与寒毒相冲,长久积累之下,对身体损耗极大。宫季扬不常动真气多半是得了大夫指点,也正是因为这样,寒毒不能流通,便一点点侵蚀他的心脉,最终毒气攻心,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柳易与他不同,学的武功招式多而杂,心法用的倒只有一门,即是北冥老叟余勿的独门秘籍“漱心寒玉”,内力偏向阴寒,经过多年修炼,对入体寒气也有了一定耐性。此番引渡宫季扬身上的寒毒,即使不是瞒着别人偷偷干,能耐得住的多半也只有他一人。
  他先用真气护住了宫季扬的心脉,又按信上写的将宫季扬体内的寒气一点点往自己身上引,这过程艰难又复杂,柳易刚恢复了四成功力,做起来很是吃力。对柳易而言,寒气入体起初不算什么,可到了后半程,他却逐渐开始觉得身体发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多半是引得太急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顾忌着一次不能引得太过,柳易先停了下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流了满脸的冷汗。他低头看了看宫季扬,见他脸色好了些,才伸手取下那三枚银针,又替他拭去针眼溢出的污血,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这一口气松懈下来,柳易顿觉疲惫不堪,甚至没顾得上将宫季扬挪回原处,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易这一觉睡到了半夜,睁眼时浑身发冷,提不上半点力气,甚至都不是自己醒过来的。
  有人在他鼻下放了醒神的药物,待他悠悠醒转,眼前豁然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师父的脸。
  他恍惚着以为自己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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