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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梦醒与嬗变--戊戌百年沉思 作者:张鸣-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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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之, 而议院在泰西的存在,“犹有中国三代以上之遗意焉”后来的 何启、胡礼垣由于长期在西方受教育,并在香港从业,虽然对西 方议会政冶认识较清楚,但他们基本已游离于本土知识界,所以 他们的认识,并不代表中国士人的认识、水平。而郑观应的看法几 与王韬相同,他说:“中国户口不下四万万,果能设议院,联络众 情,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合四万万之众如一人,虽以并吞四海, 无难也。”〔3〕
接力棒递到维新派的手上,他们毕竟是比前辈进步了,虽然 没有出国实地考察,但是可看的政洽学的书籍还是能找到几本,所 以,他们对议院的认识比王韬他们深人了一步。在有名的《公车 上书》中,康有为虽然也重弹了前辈设议院以通民情的老调,认 为中国之大病“首在壅塞,气郁生疾,咽塞致死,欲进补剂,宜 除噎疾,使血通脉畅,体气自强”。但议院的功能则是“俾轮班入 直,以备顾问。并准其随时请对,上驳诏书,厂达民词。凡内外 兴革大政,筹饷事宜,皆令会议于太和门,三占从二,下部施 行”。而议员的产生则是“令士民公举博古今、通中外、明政体、 方正直言之士,略分府县,约十万户而举一人,不论已仕未仕,皆 得充选”,而且“所有人员,岁一更换,若民心推服,留者领班1
〔1〕王韬:《瞍园文录外编》卷一,中华书局1959年,笫22 — 24页。 '?〕《钱园文录外编》毪一,第23页, 〔3〕郑观应:《盛世危言,议院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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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为定例,宜示天下把议院的产生、换届以及议政、立法的功 能都说了出来,而且除了 “轮班入值”而外基本上符合西方议会 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康圣人”的书是比王才子读得多一点。不 过,“康圣人”的议院,却没有议院之名,只是让皇帝“开武英 殿”,而议员也不叫议员,“因用汉制,名曰议郎’’,古色古香的。
他的高足梁启超,居然进一步论证了 “议郎”这种古以有之 货色的根据。他曾专门写过一篇《古议院考》,他居然考证出中国 古代虽无议院之名,但却有议院之实。在他看来,议院的思想,实 在可以从儒家经典中找到根据。比如《礼记》中“民之所好好之, 民之所恶恶之”,《孟子》里“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国人皆曰 不可,然后察之;国人皆曰可杀,然后杀之”之类,都讲的是议 院的实质内容。又着重考证了他老师提到的“议郎”,他认为其实 汉代的议员可以分为三…类,一是谏大夫,二是博士,三是议郎。他 提出证据说东汉王隆的《汉官解诂》里讲“议郎不厲署,不直事, 国有大政、大狱、大礼,则与二千石溥士会议入而且汉朝官制, 螅豆僭被褂小耙椴堋钡拿浚矃栍诠胖樵薄I踔粒1 朝人关的“八王共议国政”的军事民主制的残余,也说成有议院 之风。
很明显,梁启超这种考据是为政治服务的,很难做到科学和 合理,目的就是为了给议院这种夏来货找点传统的依据。汉代的 议郎不过是皇帝官中中下级的厲官,系一种低档次的顾问与咨询 侍卫,有时也参加御前会议、宰辅会议和百官会议,他们在相权 尚十分嚣张的汉代,实际上是作为皇帝的帮闲来出席会议的,在 会上只能为皇帝帮腔起哄,作用与地位都非常低微。相对来说博 士作为太常(九卿之一〉的属官,位列清要,在上述会议上倒是 乐于也敢于发言,因而参政议政的分量要大得多。但也谈不上是 什么议员,因为即使在汉代,这三种会议并不常开,即使开,一 般也是实际控制局面的帝或者相说了算,发言权还是以官阶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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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为准。漫说并不敢多说话的议郎,就是敢于直3的博士们,说 了话有没有人听也很难说。
就像康有为炮制《孔子改制考》来“托古改制” 一样,这种 拾“西学中源”论之牙慧的行为,固然有其积极作用,可能会减 少一些人对开议会的心理顾虑,也可以拿它去掩守旧派的嘴,当 然掩得住掩不住另当别论。不过,在维新派已经下定决心在中国 掀起一场政治变革的风暴之时,还这样遮遮掩掩地搞这种牵强附 会的44托古改制”,实在是弊多利少。对于有百多年朴学传统的晚 湥аЫ纾」芾硌Ц葱恕⒔裎木г偕我欧缬淘冢浩簟〕愕恼馓卓季莅严罚餮廴瞬挥貌槭椋豢幢阒乔G看┰渲∷担桑仓荒苊赡切┮恢虢猓幌谱谒涡嵨涡砣宋锏摹∪掖逖Ь浚杂泄Φ椎难硕蓟岽笠∑渫罚鼐烧咭晕阍凇∑凼朗奂椋抡咭不岷懿灰晕弧Q细丛诙恋搅浩舫馄豆拧∫樵嚎肌分螅葱鸥馕徊抛优浪究找芏希┰涓交幔凇⊙细纯蠢矗岩樵旱拿裰髦贫人党墒枪乓延兄涓弊饔镁褪窍鳌∪趿硕跃髯ㄖ浦贫鹊呐校髯ㄖ浦贫炔攀侵泄て诼浜蟆〉母础
作为思想家,严复无疑要比梁启超深刻,他的忧疑是正确的, 政治改革不玻不立,不让人们明了君主专制制度之弊,就无从确 立新的民主制度。如果维新派也承认汉代有议院,那么就等于说 汉代已是民主制度,反过来,守旧派就可以援引汉代的种种专制 实迹而证实他们所维护的“祖宗之法”与“祖宗之制”的合理性, 这样一来,康梁等人岂不等于自请人食?
经过严复这么一批,康梁等人也有所悟,从此以后,他们就 直接提议院、议员而不大提“议郎” 了。
自王韬、郑观应始,中国先进士人就对议院冇…种近乎幻想 似的迷恋。由于缺乏对议会政洽的直观感受,更不哓得议会政治 的具体运作,他们往往把议会理想化,想当然地将西方所有的成 278
就都归之于议会政治。这种倾向到了康梁那里,达到了登峰造极 的地步(在康梁之后,这种议会神话仍旧传递了下去,无论是立 宪派的请愿,还是革命派的革命,建立议会政治都是他们不逾的 志向,也是他们改变中国的最大寄托〕。梁们超曾捺不住自己的兴 奋之情大呼:“问泰西各国何以强?曰:议院哉!议院哉广1:1:1议 院之设,上可集众官之智慧,中可听取民众的呼声,下可借以发 表对国政的意见。可以使全国上下逋情,君臣欢洽,举国团结 (合群、同心协力地建设国家,走向富强。半实上,梁启超已经 把开议会作为治疔中国人一盘散沙毛病的一种药方。孙宝瑄在当 时有过一种设想十分有趣,在康有为的《大同书》尚未面世之前, 向人们展示了一种他关于议院的憧憬和理想…在他的理想社会里, 议会居然成7社会的骨架:“吾思数千年后,地球诸国及省府县乡, 道里广狭必悉同。乡立议院,家出一人人,议治一乡事。县立议 院,乡出一人人,议治一县事。府立议院,昱出一人人,议冶一 府事。省立议院,府出一人人,议治一省事。国立议院,省出一 人人,议治一囯事。合大地立一议院,国出…人人,议冶万国事。 当是时也,国无强弱,家无贫富,人无尊卑。无仁暴,无愚智,所 谓远近大小若一,盖合符也。”〔2〕显然,梁启超他们没有亲身经历 过西方议会幵会时的情形,更不了解议会政洽必须与政党政洽枏 配套,而政党在议会中的活动恰恰是以竞争为主要特征的,议会 开会就是在辩论或者说是在争吵,而其背后则是各种政治势力之 间的联合、分化、重组,再加上游说与交易谈判,议会政治至少 从外观上像个吵吵闹闹的“疯人院”。像中国维新派所想象的那种 通过议会开会达到上下一致、全国一致的情景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就是对外宣战,也有人提出反对动议或者投反对票。议会的作用
〔1〕《饮冰室合集‘文集》,第109页办
〔2〕孙宝筠:《忘山庐日记》第105页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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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民主议政丨在于集中多数意见最大限度考虑合理性地立法,更 在于将政治过程公开,通过政党间的竞争达到监督和优化选择,也 是为了与行政与司法部门分幵,达成一种权力的制衡,在动态中 保持政洽系统的稳定,不致于因行政首脑个人的因素影响政治大 局。这“〃切,当时的维新派中的多数是不可能了解并体会的。
议会毕竞只是一种政洽制度的内容,代议制的确是西方各国 政治制度的共同点,但根据各国不同的国情,又有各自的特点,其 功能与运作形式也不尽相同。议会政治不是能够单独存在的政治 制度形式,如果没有相应的政治制度、机制与政洽文化环境相配 套,议会非但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会成为祸乱之源。说到 底,制度并非神通广大的魔棒,只要挥舞起来,就会立即出现奇 迹。当然,这个道理,中国人在辛亥革命之后才有人懂得了一些。 对于梁启超来说,他是自组织进步党参加议会竞选而后又作为内 阁成员面对大打出手、墨盒乱飞的开会场面之后,原来过于理想 的议会图景才逐渐消失。
颇为令人奇怪的是,曾经把开议会作为政治改革中心内容,并 且几乎把议会作为自己的政洽理想的维新派,在百日维新开始后, 居然十分轻易地放弃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议郎”又变成了制 度局的“才隽之士”。制度局与议会是根本不同的两回事,这一点 连康有为自己也清楚。制度局更像是一个光绪的新军机处,而希 望人选其中的康梁谭诸人则是没有头衔的军机大臣,是首辅更是 宰相。
使他们一改初衷的最直接原因是皇帝的态度与变法改治的现 实,为了能够迅速而尽量减少障碍地进人中枢,指导变法,牺牲 一下理想当然也是可以的。康有为虽然从书上知道议会如何如何 的好,但“纸上得来终觉浅”,进人政治现实之后,他还是更习惯 采用原有的形式,利用传统的议政、辅政方式才更方便、快捷,因 为传统士人出身的他,血管里流的都是这种出将人相、致君亮舜 280
的血。
使他们暂时搁置议会的远因是出于对民智不开的忧虑。就在 梁启超考证了一大通古议院之后,他的结论居然是当今的中国不 宜开议院。(古已有之,为何今日不可?)“凡国必风气已开,文学 已盛,民智已成,乃可设议院。今日而开议院,取乱之道也。”〃〕 而在当时,并非所有的维新派都认为只有等到民智已开才能开议 院的。谭阚同和林旭在百日维新期间就曾主张开议院。而孙宝瑄 也认为:“苟开议院,则无论民智民愚,皆可不乱。何也?议院开 而行公举,则贪虐之吏必尽去,而民之贫困者渐少,盗俨黄穑摇『斡勺骱酰俊薄2〕以政治清平的角度,认为即使民智不开,也要幵议 院。到底谁对呢?从现实策略来看,康有为可能更合理一点(但 同样碰到了西太后的痛处、而从理论上讲,也许孙宝瑄也不无道 理。
五、西式的开会与中式的清谈
在近代西式民主政治中,幵会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问题。但 是,这个问题对于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还真是一件必须要有 人教的难事。孙中山先生写过《民权初步》,其中有些内容就是告 诉人们如何开会。也许他是听说了国民党成立之初幵大会,主持 人宋教仁当场挨了女豪杰唐群英的耳光,差一点就把会给搅黄的 故事。后来的鲁迅也曾写过文章教人们怎么开会,其中一条建议 就是会不要开得太长,如果开长会就最好准备一些面包,以防人 们因饥饿而心情烦矂云云。
就像中国人乍进入近代生活不会使用洋枪洋炮,好长时间兵
^ 1〕(时务报》,第10期,
〔2〕孙宝瑄:(:忘山庐日记》,第2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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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们瞄准射击时眼睛不看着前方一样,就像中国人没见过工厂与 机器,担心大烟简会把自己吸进去而不敢逬工厂一。样,就像中国 人乍见照相机以为它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一样,中国人也不会开 会,不懂幵会的程序,更不知道遵循这种程序;不懂开会也要有 规矩,更不知道要遵守这些规矩。中国官吏们以前也有过开会的 经历,像御前会议什么的,但那与其说是会议,不如说是皇帝的 换个提问,一旦没有了天然的权威,传统的中囯人似乎开不成会。
但是,中国士大夫却从来都是喜欢结社议事的。东汉的太学 生们与外戚斗,与宦官斗,小会议政,大会声讨乃至行动,最终 酿成党锻之祸。曹魏时的建安七子的诗酒酬唱,好朋友死了还一 块儿到他坟上学驴叫。魏晋之际政治环境恶劣,竹林七贤不敢议 政,还是凑到一块儿吃药,喝酒,行散,玩女人。明代的文人结 社最盛,东林党、复社、几社,都是干政议政的好傢伙。一群群 志同道合或者说臭味相投的文人,凑到一块儿,或足诗酒女人,或 是讥汕朝政,臧否人物。清代皇帝推崇欧阳修的《朋党论》,屡颁 禁令限制文人结社,严禁处士横议。但据说还是没能禁得了。到 了晚清,朝廷控制力锐减,不仅朋党出来了,士大夫的清谈也再 次光复旧观。清流党人不论牛角牛腹还是牛尾与众多的牛毛,看 来都免不了士大夫干政之嫌。而甲午之后,忧国忧民的士大夫更 是把陶然亭当成了清议的据点。
士大夫清议是没什么规矩的,既无主题,又无目的,更无程 序和规矩,大家凑到一块儿,七嘴八舌,你言我语,能从军机大 臣的花翎扯到女人的小脚,还免不了要夹着茶点和酒菜佳肴乃至 于鸦片,如果是明代的士大夫,那肯定少不了那些色艺俱佳的名 妓的调和。
应该承认,这种士大夫的清议也是能议出些名堂来的,比如 明代东林党人与阉党的斗法,许多主意肯定来自清议;晚清清流 党人的许多好的弹章,也由清议而孕育。清议也有威慑力,东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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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否人物的月旦评,就使官宦们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但是比较起 近代政治的幵会来,士大夫清议就显得太无^的性,无计划性,太 随意,太没有约束力了。
维新运动是中国先进士人开始学习西方政冶规则的一次实 践;很昆然,刚刚从士大夫脱胎而尚且有人半截身子还留在传统 的维新派及同情、赞同变法的士大夫们,对两方政治的一切尚处 于…知半解的状态,而且他们似乎还不屑于请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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